生日

我把剛買的蛋糕放在餐桌上，進臥室與妻商量紅包的事。包多了錢，確實拿不起，妻子下崗，我這幾百元的工資上有老，下有小；包少了呢，拿不出手，人家不稀罕，去了還不如不去。正在我們猶豫不決的時候，三歲的兒子拿著一塊蛋糕往嘴里塞著，搞得臉上手上都是奶油。我一看急了，一巴掌打掉兒子手中的蛋糕，嚇得兒子哇哇大哭，聞訊趕來的母親見我發脾氣，站在一旁像做了錯事的孩子：“是我給他切的，我以為……”我沒好氣地說：“你以為，你以為，你老糊涂了是不是？這是給張書記兒子過生日的，要一百多塊呀！”

受了委屈的母親臉上仍然掛著笑，悄悄解下身上的圍裙，下樓買菜去了。等妻子把錢從銀行取回來時，母親也回來了，她一手拎著青菜，一手拎著一大盒蛋糕，滿臉負疚地看著我：“看看這盒與那盒可一樣？138塊錢。”望著可憐兮兮的母親，我心中也不是滋味，為剛才的失態懊悔不已。

到張書記家時，已是濟濟一堂，副科級以上的全部來了。酒席就設在張書記寬大的客廳里，酒菜是辦公室從樓下大酒店訂好的。張書記舉起酒杯，說了幾句致謝的客套話，從他嘴里我才知道今天是農歷九月初九。我大驚，今天是母親六十歲生日，鄉下人都是以農歷過生日的，我把這事忘得一干二凈。我心里一陣抽搐，咽下的酒也不知什么滋味，眼前總晃動母親單薄的身影，腦海里時時浮現我小時候過生日，母親把攢了半年的雞蛋都煮上的情景。又一杯酒下肚，我胃里一陣翻滾，差點吐出來，忙去洗手間，突然發現張書記的兒子正拿著我買的，不，是母親買的那盒蛋糕喂他的波斯貓。我再也咽不下一口酒菜，不知是酒辣的還是煙嗆的，我的眼睛濕潤了。

今天晚上，我一定要用最美味的蛋糕，回家為母親祝壽。我考上大學的時候，母親向村里人夸耀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等兒子大學畢業，她就有福享了。我要讓母親嘗嘗兒子親手斟的美酒，親自做的飯菜，讓老人真正享一回兒孫滿堂的清福。

我拎著新買的大蛋糕，風風火火趕到家時，才知道母親已經走了，沒吃午飯就獨自一人回鄉下去了。走時她對妻子說：“年紀大了，糊涂了，幫不上你們的忙，還盡給你們添亂子。”并把兜里僅有的二百多塊錢掏給了兒子。

我扔掉蛋糕，沖出門口，大喊一聲：“娘——”任憑眼淚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