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雜記（組詩）

1

風像軟刀子

在衣袖上飄

陽光喝醉了

躺在空地上

秋天冒煙的味兒

烤羊肉串那么香

一直飄到了新疆

樹葉一片接一片

落下來。有位老人

枯坐一旁，雙手

摩挲著瘦膝上的殘年

但樹葉，還是

一片接一片，落下來

好像自己愿意

2

大地上秋日朗朗

對這生命的輪回

一棵樹只能接受

落葉的心情也不相同

有幾張曬太陽

有幾張追行人

還有幾張，迷了路

一頭撞到電線桿上

風把它們翻過去又翻過來

像不識字的兒童硬要看書

我走路時像

被什么絆了一下

我停下來，等一個朋友

突然，白楊樹颯颯亂響

接著便有人拍我的肩膀

3

秋日，你要靜心

走自己的路

你要一心一意

想到什么就忘掉什么

你還要去看，去聽

做這些都要用心

看著干干凈凈的陽光

我也想活得干干凈凈

聽著天地間隱約的風聲

我的臉就成了眼淚的曬谷場

又一陣風吹來

這么多飛翔的精靈

淪落塵世!你一邊

發呆，一邊心生悲憫

這么美的日子，你

卻受不了

4

幽深的庭院憑幽深

守住那棵柿子樹

柿子都跑市場上去了

枝干和枯葉留了下來

光陰走得寂寞

孩子們活蹦亂跳

慈愛的老人憑慈愛

照看滿地的兒童

中年人各忙各的

幾乎忘記了童年

是秋風使他們

偶爾回過頭來

5

一陣寒顫：你頓時感到

每個汗毛孔都滿是秋涼

涼，比老中醫摸得更準

暮色提前來敲門

像三十五歲的你

迎接擋不住的白頭發

我郁悶地走在幸福大街上

好多面孔仿佛昨日見過

一切漠然：無激動，無爭吵

娘喊兒子的尖嗓音

把暮色拖長了——

水圈兒似地擴散開去

6

除了一陣寒顫

雙手像兩只眼睛

一樣沒有把握

這個秋天染上了

不要命的靈魂色

你動用右手，捂住胸口

心啊，你在塵世間

究竟想要什么?你

比你想象的要更真實

沒有一個細節漏過你

7

十字路口，昏沉

扭秧歌鑼鼓，熱騰騰

飄帶紅綢翻起了塵土

老槐樹一再被冷落

推土機逼近了

一堵破墻沒推就倒

墻角，落葉越聚越多

比一床大棉被還要厚

一窩小老鼠得了溫暖

走一段彎路，你

回了家。舍掉幾個，

字，意思更完整了

我來到世上是因禍得福

8

屋子里聲音越來越雜

干什么或不干什么

現在都由不得你

落葉催促枝上的殘葉

一棵樹遲早得光禿禿

據說有一些樹四季常青

它們的秋天更不易察覺

越來越僻靜的屋子

你內心深處的安寧

幽深而悲苦

閑靜而樂觀

9

十年前，你順著山溝

上香山。生活的折扇

也是在那一年打開

如今多少風已從扇面上掠過

多少楓葉從樹根又回到枝頭

太極拳，太極拳

師傅已經仙逝——

胃癌蠶食了每一寸

肉的土地，因為疼

他最后信了不死的神

此刻的秋天渾身無一朵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