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偶然的巧遇:他救了一個受傷者。命懸一線的傷者,經救治后成了植物人。
一個意外:這位曾被傷者家屬千恩萬謝,并稱之為“親哥哥”的救命恩人,在傷者昏迷后突然被指控為兇手。
一個巧合:4年后,救人者為保護公款與歹徒搏斗,被鐵棍擊中頭部,與4年前的傷者一樣也成了植物人。
一個奇跡:兩個有著相似經歷的植物人相繼蘇醒。相見的一剎那,兩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5年了,5年來所經歷的一切是安紹華一生難以忘卻的。
因為,5年前一次熱心的搭救,圍繞著兩個男人和他們的家庭間演繹出了那么多的“愛恨情仇”。同樣經歷過生與死的邊緣,同樣有著植物人經歷的兩個男人相繼蘇醒后,兩人又成了患難與共的“親兄弟”。
3月17日,在道里區共樂派出街管片民警的陪同下,記者來到了生活在該管區的安紹華的家,已經成為十級傷殘的安紹華向記者講述了這一傳奇的經歷。
熱心施救,安紹華被稱為“救命恩人”
安紹華曾是哈爾濱某公司的出納員。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安紹華是有名的熱心人,誰家有個大事小情,紅白喜事,不用打招呼,只要安紹華知道了,他都會主動去幫忙,因此,人們都親切地稱他為“好人老安”。
記得那是1998年的一天,“好人老安”到哈爾濱第四醫院去辦事。辦完事后徑自往外走的安紹華在醫院門口遇到四個男人正架著一個身高約1.8米、滿臉血污的男人,他們急匆匆地問安紹華急診室在哪兒。一貫熱心助人的安紹華急忙說:“急診室在二樓,你們留個人掛號,我領你們去。”這個受傷者叫王濱杰。
當時,王濱杰傷在頭部,傷得很重,人已搖搖晃晃站立不穩,頭上的血跡好像都凝固了。急診室里,醫生緊急地給王濱杰例行查體、診治。熱心腸的安紹華始終陪伴在王濱杰的身邊。
突然間,已處于半昏迷狀態的王濱杰拼命地掙扎著坐了起來,嘴里不停地說,兜里沒錢,家里又窮。他死活不肯醫治,要回家。醫生害怕他把傷口掙裂出血,產生危險,只好依了他。
可此時的安紹華突然發現,送王濱杰來醫院的幾個人都不在急診室里。納悶中的安紹華急忙出去尋找,可是一直追到醫院門口,也沒找到這幾個人的蹤影。
雖然有些納悶,熱心的安紹華想到孤單一人又身負重傷的王濱杰,他急忙返回急診室,問清了王濱杰家的地址后,把王濱杰送回了家。當時,安紹華想,只要把王濱杰交到他的家人手里,他就完成了任務,他的家人肯定會千方百計地想辦法救他。
安紹華和王濱杰來到了王濱杰家的樓下,可是就在王濱杰的妻子和母親下樓來接人時,王濱杰又一次陷入了昏迷。
“好人老安”擔心婆媳倆弄不了受傷的安紹華,又熱心地幫助她們將王濱杰送到了哈爾濱第一醫院。接診醫生看完王濱杰的CT片后說,如果再晚來,就會有生命危險。王濱杰被緊急地推進了手術室。
這時,王濱杰的妻子撲通一下跪倒在安紹華的面前,激動得淚水橫流:“從今往后,你就是濱杰的親哥哥。”
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做完了這一切,“好人老安”的心里著實痛快了一陣子。有著多年寫日記習慣的老安,美滋滋地將自己的“壯舉”寫進了日記里。
王家反目,安紹華被指控為“兇手”
時間一晃過去了大半年,在安紹華的記憶中也漸漸淡忘了自己熱心救人的一幕。
但是,1999年元月的一天,安紹華卻得到了令他本人及家人吃驚的消息:王家的人到警方指證安紹華就是傷害王濱杰的兇手。此時的安紹華著實懵了,自己好心救人反被家屬誤解,欲想澄清事實,可當事人成了植物人,不能說話。
更令安紹華心寒的是,安紹華傷人又假扮“救命恩人”的消息不脛而走,一時傳得沸沸揚揚。實在按捺不住內心痛苦的安紹華徑直來到了王濱杰的家,可是王濱杰的家人就是閉門不見。不知過了多少個時辰,安紹華徘徊在王濱杰家的樓下,他要見到王濱杰的母親和妻子,他要說明這一切??梢磺卸际峭絼诘?,安紹華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此后多少個漫漫長夜,安紹華都在痛苦與淚水中渡過。他后悔,當時一心只想救人命而沒考慮得太多,那時候,自己為什么不報警,不求助于警方來共同救人。“好人老安”,你傻呀!你太善良了!涉及法律的問題,怎么就能憑著一顆善心來做呢?!……
更令安紹華寢食不安的是,臨近高考的兒子,此時情緒一天天地消沉,安紹華隱約地感覺到,兒子的情緒與自己的事有關。
為了安撫兒子,為了讓兒子不帶任何負擔地去參加高考,安紹華再一次敲響了王濱杰的家門:“大娘、大嫂,求你們開開門,咱們把話說開。我救人,卻被你們誤解,現在我兒子要考大學,這件事已經影響了他的情緒,求求你們開開門吧!”
不知是由于安紹華的哭聲,還是可憐那臨近高考而又擔上負擔的安紹華的兒子,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屋里傳出了王嫂啜泣的聲音:“我們之間的事說不清楚。有事,你去公安局吧!”
失望的安紹華一路流著淚蹣跚地走回了家。剛進門就一頭撲倒在床上,放聲慟哭??蘼曮@動了兒子。懂事的兒子默默地來到父親的身旁,少言寡語的孩子含著淚對父親說:“爸爸,你是好人。雖然鄰居和同學都議論你是傻子,但是兒子相信你……”
兒子一席悲戚的話語猶如一股暖流溫暖了安紹華那冰冷的心,他一把抱住兒子:“孩子,爸爸是清白的,你不要管爸爸的事,安心復習,安心考試?!?/p>
經過調查取證,警方認為:安紹華不具備作案時間、動機。結論出來了,安紹華的心里亮堂了。他再一次來到了王濱杰的家,想解開這個疙瘩。
門敲開了,沒想到陷入誤區的王家人怎么也不認可警方的結論。王濱杰的母親手里拿著苕把沖出屋來,追打著安紹華:“你就是兇手,你用不著貓哭耗子假慈悲……”安紹華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既然警方都調查清楚了,她們為什么還要這樣對待我?
換位思考,安紹華想,假如我是王濱杰的家人,我應該怎樣對待這件事。被莫名的恥辱纏繞著的安紹華此時也神經般地覺得自己是挺可疑:行兇王濱杰的兇手實在是太歹毒了。假如王濱杰出現意外,抓到兇手,兇手就得獲重刑。況且,家境貧寒的王家也要提出民事賠償?,F在兇手跑得無影無蹤,王濱杰又處在“永遠的昏迷”之中,難怪他的家人誤認為我和兇手是一伙的。
陷入深深懊悔之中的安紹華甚至覺得這次自己真的做錯了,后悔自己不該去救人。他唯一的企盼就是王濱杰能夠早日蘇醒——王濱杰蘇醒了,一切就會大白于天下。
命運多舛,護公款受傷也成植物人
一晃4年過去了。4年來安紹華始終在這巨大的壓力中不能解脫。他時常哀嘆:“真是好人難當。”
不知是生活的巧合,還是冥冥之中命運的安排,同樣的不幸,又發生在了安紹華的身上。這次的不幸又是那樣的令人費解:受歹徒襲擊后,安紹華的傷處也和王濱杰一樣傷在頭部;此外,他和王濱杰一樣被送到了同一個醫院搶救。在同一個醫院、同一個病房,由同一個醫生做了開顱手術。
2002年5月中旬的一天,為單位取款的安紹華剛走出銀行不遠,偏僻處突然竄出三四個歹徒圍攻搶劫安紹華。安紹華死死護住裝有公款的口袋就是不撒手,兇狠的歹徒用鐵棍狠狠地打擊他的頭部。就在安紹華被打倒的一瞬間,他仍然將裝有公款的口袋死死地壓在身下,用生命的尊嚴護著公款。
打斗聲音驚動了路人,人們紛紛圍攏過來。驚慌失措的歹徒倉皇逃竄,群眾將安紹華就近送到了哈爾濱第一醫院。經檢查,醫生決定立即做開顱手術。直到進入手術室的前幾分鐘,安紹華仍然緊緊抱著裝有公款的口袋,就是不肯撒手。單位領導趕來后,將公款交給領導,他疲憊的臉上才露出了一絲笑容。
手術后,安紹華一直處于昏迷狀態,醫學專家診斷,他有可能成為植物人,很難蘇醒。
安紹華這一睡就是四個多月,始終沒有醒來。孺沫相親的妻子,怎么也不肯接受他成為植物人的現實。每天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都俯在老安的耳邊與他說話。她始終認為安紹華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太疲憊了,休息一陣子就會好的。
也許是真情換來了奇跡。2002年深秋,已經昏迷了4個月的安紹華竟然奇跡般地蘇醒了。睜開雙眼的那一刻,老安的妻子卻痛苦地發現,老安除了還認識字,認識家里的人以外,對其他的事情毫無記憶。
為了幫助丈夫恢復以往的記憶,妻子每天夜晚都要為老安讀他失憶前的日記,但是3個月過去了,仍然毫無效果。安紹華也有意無意地經常擺弄著他的日記。
一切都好像塵封了,以前的事仍然是一片空白……這樣時光又逝去了八九個月。
2003年仲夏,對恢復記憶幾近絕望的安紹華無意中在一本1998年的日記里看到一個人的名字——王濱杰。
“王濱杰”,看到這三個字,一直十分平靜的安紹華突然間狂躁起來。一股莫名的沖動襲上心頭,他十分痛苦地撕扯著自己的衣服,甚至將喝水的茶杯都摔得粉碎。他的嘴里不斷地自言自語:王濱杰——王濱杰。
也許是痛苦太深,記憶也就太深。安紹華想起來了,想起了王濱杰,想起了幾年來自己一直疑惑和迷茫的一段蒙冤的往事。
事后,安紹華對前來采訪的記者說:“由于我的傷勢較重,手術使我喪失了大部分的記憶,直到看到那本寫有王濱杰名字的日記,才猛然想起來了一直壓抑在自己心中的這段往事?!卑步B華感慨地說:“感謝王濱杰幫助我恢復了記憶?!?/p>
在后來去醫院復查的時候,無意中醫護人員又給他透露了一個消息:為安紹華做手術的醫生,就是當年為王濱杰做手術的人。
不知是命運的有意安排,還是生活的巧合,同樣的經歷卻發生在了兩個有著特殊關系的男人身上:同樣被歹徒擊傷頭部,在同一個醫院、同一個病房,由同一個醫生做的開顱手術。
打這以后,安紹華始終覺得,他和王濱杰似乎有一種特殊的、難以割舍的緣分。這使安紹華的心頭又重新燃起了為自己洗刷不白之冤的希望。這期間,安紹華總是隱約地感覺到王濱杰會和他一樣能夠蘇醒……
此后,病休中的安紹華有事沒事就溜達到王濱杰家樓下,望著他家的窗口,安紹華總是默默地祈禱王濱杰早日蘇醒。
也許是安紹華的真誠感動了上蒼!2003年的深秋,安紹華和妻子從王濱杰家附近路過時,無意中聽到在路邊曬太陽的幾個老太太在議論,說王濱杰已經蘇醒了。
安紹華興奮地一把抱住妻子,淚流滿面。不知過了多久,安紹華一把推開妻子,急忙奔上樓,敲開了王濱杰的家門。已經半癱在床上的王濱杰見到安紹華的第一句話就是:“哥,我想你呀!……”
一聲親切的呼喚,瞬間釋解了壓在救人者安紹華心頭整整5年的陰霾,安紹華一把抓住王濱杰的胳膊:“濱杰,你就是我的親兄弟,后半生,我們永遠不分離……”
冤緣過后,英雄下崗
安紹華遭歹徒襲擊舍命護公款的事跡曾見諸哈爾濱的報端,有關部門授予了他見義勇為獎勵基金;安紹華還被評為“見義勇為先進個人”,是百姓心目中的英雄。
由于安紹華的傷勢較重,在受傷治療期間,又不幸地患上了股骨頭壞死,下肢不能自由活動,只能拄著拐杖行走。
安紹華頭部受傷,經法醫鑒定為重傷,傷殘十級。目前安紹華雖然恢復了許多,但由于所在單位已經解除了和他的勞動合同,他下崗了!現在的安紹華生活在極度窘困中。
但是,安紹華仍然保持著十分樂觀向上的生活態度。采訪中,他告訴記者:“我雖然行動不太方便,但是我還有一雙靈活的雙手,我真希望,還能做些什么!”
安紹華的處境得到了一些好心人的同情和幫助。他所生活的管區共樂派出所的管片民警孫露是他家的???,經常為他解決一些實際困難。過年、過節,派出所的領導也經常來看望他。
雖然生活在窘境中,安紹華始終放心不下那個和他有著特殊冤緣的“義兄”王濱杰。他經常來到王濱杰家看望他,友情在他倆的心中,已經超越了生命!
王濱杰雖然蘇醒過來,但是已經癱瘓在床,由于家境貧寒,他服用不起營養腦細胞的藥物。因此,他的病時好時壞,經常是清醒一天又昏睡上好幾天?,F在王濱杰已經言語不清,說話吞吞吐吐。
由于王濱杰的現狀,記者在王濱杰家的采訪被迫中斷。記者也實在不忍心繼續打擾這個飽經磨難的苦命漢子。
據悉:搶劫安紹華的罪犯早已歸案,并已繩之以法。
2004年初,哈爾濱警方對搶劫王濱杰一案,擱淺5年后,又重新展開了調查,此案正在偵破中。
跨越生死“冤緣”后的法律思考
對于安紹華和王濱杰的生死“冤緣”,法律界的一位人士這樣認為:在王濱杰面臨危險時,安紹華熱心救助,無可厚非,他履行了一個公民的義務。但是,通過此事件也不難看出,安紹華法律知識的不足。
特別是安紹華送王濱杰回家是獨自一人,王濱杰又受傷那么重,很有可能出現意外。沒有別人作旁證,出現了意外,安紹華就很難舉證自己與此案無關。沒有其他旁證,王濱杰又不能講話,王家人懷疑安紹華是兇手也在情理之中。
熱心救助無可厚非。特定情況下,施救者首先要保護自己不受懷疑,這是常識。如果安紹華報警求助,對于安紹華來說就會省了好多麻煩。安紹華恰恰只考慮了救人,而忽視了這一點。
法律專家建議,特殊情況下救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報告110,有警方的介入,一切都會順理成章。警方是最好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