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萬巨貪咋成了學子楷模

一個被檢察機關懸賞1萬元網上通緝的百萬巨貪，居然假冒他人名字，從發證機關領到了合法的身份證件，使其得以在在逃五年后拿著\"無違法犯罪紀錄\"的政審表進入大學，成了兩個班的班長。

主辦失蹤

1997年10月，中國銀行蚌埠分行長淮分理處營業部負責人黃懷中整整一個星期沒來上班 。分理處主任何某某心中的不祥之感越來越重，他打電話給開戶單位--深圳市升萬泰實業發展有限公司，試著找人。對方當時就一身冷汗：我還你們銀行的90萬還在他手里呢！

不好，還有什么重要票據在黃手里呢？何主任立即找到結算柜小韓，小韓說分理處受理深圳升萬泰公司持懷遠天宇實業有限公司由懷遠縣農行簽發的200萬元貼現業務，承兌匯票在黃主辦那里。

“匯票什么時候到期？”

“9月30日。”

今天是10月8日。何某某雙手哆嗦著致電蚌埠市農行掛失，農行方面回話：該筆銀行承兌匯票已解付，由中市區信用社劃轉。在中市區信用社的查詢結果是，這筆200萬元的承兌匯票于7月16日在信用社再次辦理貼現，200萬元已被取走。鑒于此，市行向蚌埠市檢察院報案。

蚌埠市檢察機關于同年10月10日決定立案偵查。初查表明，黃懷中利用職務之便，盜用自己保管的承兌匯票，在蚌埠市中區信用社重復貼現。黃見貼現到期，盜竊巨額資金的事就要敗露，畏罪潛逃。10月14日，檢察院決定以涉嫌挪用公款對黃懷中刑事拘留。

在采訪此案過程中，辦案檢察官們連稱不可思議，不可思議的不僅僅是他在潛逃五年后能拿著“官方”的身份證順利通過政審走進大學校門，以及下面要敘述的其他一系列發生在黃懷中身上的傳奇，而且直到黃懷中“蒸發”兩年后，中國銀行安徽省分行在對蚌埠分行1999年年終報表進行專項稽核時又有新發現：黃懷中不僅僅是挪用了200萬元公款，早在1996年他就神不知鬼不覺地貪污了70萬元。經偵查發現，黃懷中還有一筆涉嫌挪用公款81萬元。

移情別戀

黃懷中的母親原是下放知青，落戶到淮南農村，與在部隊服役的黃的父親相識結婚。后來黃父復員分配到懷遠縣（隸屬蚌埠市）唐集供銷社，妻子和四個孩子也跟著來到唐集。黃懷中一直和在懷遠縣城的外公生活。1989年，從湖北金融專科學校畢業，分配到中行蚌埠分行營業部任出納。

讓黃懷中發生質變的是在1996年的夏天。本已結婚并有一個女兒的他遇到了蔣玉芳。這個叫蔣玉芳時年29歲的女人后來與他一同逃亡、給他生孩子、助他上大學還與他同堂受審。

那天在歌舞廳包廂，坐臺的蔣玉芳碰到了前來消費的黃懷中。“怎么這么像呢？”他不敢相信天底下有這等巧合：蔣玉芳長得太像當年的初戀情人，眼睛柔媚而帶著憂郁，是他喜歡的那種；還有那嘴巴，厚厚的小小的，特有感覺。他有些情不自禁。

“咱們唱支歌，好嗎？”

一支歌，又一支歌，唱得兩個人有了一種揮之不去的渴望。黃懷中第一次吻了蔣玉芳。

他不讓蔣再到歌舞廳去，掏錢讓她學電腦，說是以后用得著，還用400元一個月租了一套房子給蔣玉芳。他更不愿意回家了，隔個三四天回去一次還翻來覆去睡不著。妻子小雯這時還蒙在鼓里，勸他不要把事業和家庭丟得找不著，老在外面玩遲早會出事。當時小雯一直以為他只是打牌上癮，賭也是小賭，沒想過丈夫會在外面包女人，更沒想到他會貪污挪用。

家外有家，開支增加。每日里帶著小蔣胡吃海花，黃懷中的口袋越來越癟，他開始琢磨著從公家身上“挖潛”。剛好此時蚌埠分行營業部為蚌埠一家公司承兌的70萬元承兌匯票到期，他利用擔任營業部聯行柜復核員之便，做手腳，將聯行報票給付款通知銷毀，再用自制進賬單將這筆錢轉入個人賬戶。為不致行為敗露，4個月后，通過自己掌管的用于內部管理的“741”科目，墊付這家公司70萬元。

就這樣一轉一墊，70萬元被黃懷中貪為己有。

之后，蔣玉芳為黃懷中做了兩次人流手術，提出不愿再偷偷摸摸，要光明正大地過日子。并以此為理由，從黃手里套過來20萬元，黃掏出的這筆錢自然是公款。為了賭，為了情人，1997年春節黃懷中沒有回家。1997年的8月份，傷心的小雯與黃懷中辦理了離婚手續。黃懷中干脆搬到蔣玉芳那里。

逃亡路上

1997年3月30日，蚌埠分行長淮分理處開業，黃懷中調任分理處會計負責人。接到調令，黃懷中有些緊張，擔心原來自己從內部科目挪用70萬元的事情敗露。但又不得不表現出愉快接受的樣子，感謝領導，走馬上任。

據當時的分理處主任何某向辦案人員介紹，在黃懷中來之前，市行領導就向他講過，這個人膽子比較大，要留意一點。果然，一個沒留神，黃懷中就做了一件更讓人心驚的事情。

據黃懷中交代，10月1日一大早，他花600元包了一輛出租車到泰山，打算去青島自殺。在青島玩了一天，又改了主意，到臨沂干起了臨時工。不到兩個月，耐不住相思之苦，打電話約蔣玉芳見面，兩個人在泰興蔣姑父的貨船上恩愛纏綿了一個多月后，又隨船回到蚌埠，在船上過的春節。

黃懷中不敢在蚌埠多待，1998年春節過后，立即趕往上海，化名徐俊，在浦東新區一家日用品公司當了半年推銷員。秋天，黃潛回蚌埠，把有孕在身的蔣玉芳接到懷遠縣城外公家原來的老房子里，不久，她生下了一個女兒。

有個孩子拖累，黃懷中跑不遠，他賊膽大，就在當地潛伏。東躲西藏中，日歷撕到了2000年的夏天。黃懷中平時不敢出門，也不敢與蔣住在一起，獨自在懷遠帶孩子。黃懷中發現，十天半月見一次面，蔣玉芳和自己講話時老是走神，她好像有很多話想說，卻又說不出口。

黃懷中明白，自己當初的風光早已不在，更何況跟一個坐臺女生活在一起，細細想來，還是隨她去吧。

不久，蔣玉芳在蚌埠嫁給一個大她10多歲的男人。這個男人是個曾多次帶黃懷中找賭家的皮條客，早看上了蔣玉芳的美貌，但對她一直與黃懷中同居生女的事并不知情。

婚后不久，男人無意中發現老婆已是兩歲孩子的媽媽，感到受了欺騙，開始動手打人。這樁婚姻只維持了短短4個月就草草收場。離了婚的蔣玉芳重新回到了黃懷中身邊。

金榜題名

就在蔣玉芳嫁作他人婦的幾個月里，黃懷中在懷遠呆不下去了。他本來就是極不安分之人，現在，女人跑了，手上的錢也快沒了，而且3年過去，居然沒有聽到刺耳的警笛聲，黃懷中感到出去溜達溜達應該問題不大。他選擇的地點是蚌埠火車站，認為那地方人來車往，既熱鬧又隱蔽。

在蚌埠火車站附近百無聊賴打了幾個月牌的黃懷中，對蔣玉芳的回來喜出望外。他覺得挺對不住她，這幾年讓她擔驚受怕吃苦受累不說，剛嫁人，又因為自己而破裂。兩個人經歷過這一個波折，居然煥發起了一點點真情。

幾天后，黃懷中從報紙上看到國家教育部公布的高考招生制度改革的一項新舉措，即2001年高考取消考生“未婚、年齡不超過25歲的限制”，這一好消息讓他興奮得兩個晚上沒睡好覺。隨后，他又從媒體上看到江蘇、山東一些六七十歲的老人報考大學的消息，動了一個全新的大膽念頭。他激動地把蔣玉芳和孩子摟在懷里：我換個名字去復習考大學，畢業后找份好工作讓你們過快活日子！

2001年8月份，黃懷中帶著3000元補習費，又回到懷遠，用他二弟“黃懷明”的名字到懷遠三中報名參加補習班，在學校旁租了間房子，深居簡出，除了與蔣玉芳聯系，不與任何人來往。黃懷中的履歷是這樣改造的：1969年出生變成了1973年；1989年從湖北金融專科學校畢業，變成了1990年從唐集中學畢業后一直在家待業。

轉眼到了高考報名時間，黃懷中見有的同學拿的是新辦的身份證，就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證件難不難辦，辦過的人都講拿著戶口簿報上名字、交兩張照片就可以了。黃懷中心里有了底，他打定主意，用自己的照片，辦一個名正言順的“黃懷明”的身份證。

2002年3月1日，黃懷中來到了弟弟黃懷明戶籍所在地——懷遠縣乳泉派出所，這是他逃亡4年半來第一次走進公安機關的大門。

“身份證丟了，你給我重辦一下。”黃懷中把戶口簿、辦證工本費和自己剛照的兩張照片遞進了辦證窗口。事先，他認為他會害怕，但奇怪的是，他當時居然心情很平靜。在看守所，黃懷中告訴記者，他那次去派出所，其實是冒著巨大的風險，很有可能被抓。但也許不會，黃懷中加重語氣說，也許沒人認出他。事情的發生和黃懷中的判斷果然一模一樣：真的沒有人認出他。

“叫什么名字？”辦證的中年婦女頭也沒抬。

“照片后面寫有名字：黃懷明。”

“你去登個遺失聲明，過幾天就可以取了。”

一周后去取證件時，還是那個女的值班，黃懷中報上“黃懷明”的名字，身份證就遞了出來——一個網上追逃了4年多的犯罪嫌疑人，就這樣通過辦證機關，名正言順地變成了“黃懷明”，成了一個守法公民。憑著這張身份證，學校讓他自己填寫了《高中學籍表》、《考生報名登記表》和《考生報名錄入表》，他不但把“品學兼優、成績優秀、忠誠善良、勤奮好學、工作積極、熱愛集體”這樣的“金”使勁往自己臉上貼，還把政治面貌寫成“共青團員”，在事先蓋好校方公章的“考生評語”欄里瀟灑地寫上“該同志無違法犯罪記錄，政審合格”。

高考分數下來了，“黃懷明”考了529分，以超出文科本科線47分的成績被西安財經學院理財本科錄取。他激動地找到校領導，提出要為所有任課老師每人買件“夢特嬌”T恤，并組織旅游一趟。

讓黃懷中沒有想到是，“黃懷明”考上大學的消息傳到報社，居然以蚌埠市當年考生中年齡最大的中榜者引起關注。7月31日，《淮河晨刊》記者來到懷遠三中，黃懷中沒敢露面。記者雖然沒見到人，但在學校聽到一個商界大腕自我挑戰重返校園的動人故事。這個故事是黃懷中入學時就構思創作好，灌輸進學校老師學生的腦海中的。記者根據這一動人傳奇，寫了篇《書本扔了多年高考金榜題名》的新聞，發在一版頭條。

記者走后，黃懷中出來了，任課老師讓他有個思想準備，過幾天報社還要來人為他拍照。

“拍照？”黃懷中嚇了一大跳：照片一上去，“黃懷明”不成我黃懷中的通緝令了嗎？

他不敢再享受“黃懷明”給他帶來的榮譽，離開學還有10幾天時，他就告別蔣玉芳和女兒，提前來到了西安。

黃懷中決心要把“優秀青年黃懷明”打扮到底，西安財經學院成了他繼續偽裝欺騙的第二戰場。

進大學的第一課是軍訓。“黃懷明”在軍訓中吃苦耐勞、責任心強的一面很快表露出來并被發現，半個月的軍訓結束后，他成了理財系兩個班的班長。

露出原形

“黃懷明”沒有等到在美麗西安與學弟學妹再相會的那一天。2003年3月份，一則“這個大學生原是在逃犯”的消息讓人們懷疑愚人節是不是提前到來。

事實上，檢察機關對黃懷中的追逃一直沒有放松過，自1997年立案以來，幾乎每年都組織追逃，多次動員其家人規勸黃懷中投案自首。去年12月初，蚌埠市檢察院反貪局辦案人員經過反復閱卷及對前期追逃等工作進行排查，發現黃懷中1997年曾與蔣玉芳一起在揚州的一個旅館住宿過，確定了通過尋找蔣玉芳挖出黃懷中順藤摸瓜的辦案思路。

根據以往黃懷中曾把貪污挪用公款轉入股市的情況，辦案人員查出蔣玉芳在海通證券開設有股票賬戶。交易記錄顯示，這個賬戶當天還在進行交易，選取的方式是大廳交易。看來蔣玉芳還在蚌埠，而且這錢很有可能是黃懷中的。

根據開戶資料所留的手機號碼，發現蔣玉芳的手機與西安一部201卡電話和合肥一部手機聯系較多，而且經常在晚上聯系。1月14日，從西安檢察院傳回信息，201卡電話是從財經學院男生公寓打出來的。辦案人員馬不停蹄地趕往合肥，查出經常與蔣玉芳聯系的手機也不斷與西安的201卡通話，而機主就是黃懷中的一個親屬。由此初步肯定黃懷中躲在西安。

當時，春節的味道已越來越濃，為了盡快偵破此案，辦案組同志犧牲春節與家人團聚的機會，在公安機關的密切配合下，通過秘密排查和嚴密跟蹤守候，終于在2月13日晚上把黃懷中和情婦堵在了蚌埠市戎盛園小區的“愛巢”內。

“我不是黃懷中，我叫黃懷明。”黃懷中還在演戲。

檢查身份證，證件也是真的，上面的確是眼前這個人的照片，寫的卻是黃懷明的名字！

辦案人員靈機一動，大聲喊道：“黃懷中！”

“哎！”來不及做出反應的黃懷中一個下意識的“哎”字剛出口，就束手就擒，“學子楷模”被打回原形。

2003年2月14日下午4時30分，黃懷中涉嫌貪污、挪用公款，在1997年10月15日簽發的拘留證上摁下了指印；2月28日被依法逮捕。蔣玉芳則因涉嫌挪用公款、窩藏，與“孩子他爸”同天被刑拘，同天被逮捕。9月10日上午，又同時出現在蚌埠市中級人民法院的被告席上。

黃懷中案子發生后，他沒理由再弄出那么多的傳奇來。假如黃所在的分行能有一套完善、科學的管理、監督機制，何至于會在黃懷中貪污巨額公款后的第四個年頭才被發現？何至于把已經貼現的二次匯票重復貼現而不被發現？何至于在明知“這個人膽子比較大”的情況下，還把重要票據交給他而不管不問？

據長淮分理處領導介紹，行里對銀票的保管根本就沒什么規定，完全處于放任自流狀態。如果沒有完善制度的約束，僥幸不出黃懷中，也會冒出其他的什么人來。

一個沒有嚴密制度的單位，即使不在經濟上出問題，也會在其他方面出問題。黃懷中就是先是鉆了銀行的空子，后又鉆了派出所的空子。像黃懷中辦“黃懷明”身份證的乳泉派出所，假如辦證民警在辦理和簽發證件時能在網上與一些在逃人員的照片進行比對，認真查對一下戶口底冊，就不會造成黃在逃期間得以冒名參加高考、入學，增加了追捕工作的難度。事發后，蚌埠市檢察院向蚌埠市公安局發出《檢察建議書》，蚌埠市公安局接到建議書后，立即責成懷遠縣公安局認真全面調查，將該事件通報全縣，并對乳泉派出所和責任人進行了嚴肅處理。

同樣的不應該還發生在懷遠三中。黃懷中入學時居然什么證件都沒有帶，校方看中的是黃懷中手里攥著的3000元補課費，收了這些錢，管你從哪來做過什么事，甚至連政審表這樣重要的材料也是蓋個空白章，任你隨意填，一個在逃人員在單位大印下變得一身清白。

當今社會，黃懷中這樣的貪污挪用分子常見，但像他這樣犯了罪又公然逍遙法外、顯赫混跡于世的逃犯卻很罕見。他在這個處處強調制度、事事要求監督的社會所創下的種種“奇跡”，應該值得人們再三警惕和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