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

楊彩祥

"101、102、103，不對，是103、102、101……"馬老二癡了大半年了。癡了的馬老二得空就念念有詞，數自己的手指頭。雖然他分不清東南西北了，但還能摸到海沿邊撿海帶草。見了海帶草，他又年輕了許多。

飄帶一樣的海帶草，生長在海底淤泥層上，一片片、一簇簇在水里隨著浪涌搖曳，如縷縷青蔥的馬蘭，日夜不停地伸展自豪的翠綠，繪畫著一幅幅海底的美畫。到了風硬浪急的秋冬，海帶草長到了比女人長發還長的時候，被一涌一涌的碧波撕扯著抱上岸來，順著一道道月牙潮痕筑起了層層蜿蜒的草波。

天還沒亮，骨瘦如柴的馬老二就瘋瘋顛顛地跑來了，他用鐵筢將縷縷團團的海帶草摟到海浪打不到的沙灘上，腰跟一張射箭的弓似的，機械地一弓一摟一弓一摟，一直摟到了日當午，方坐下來啃個涼燒餅，再跑到洼坑里勾下腦瓜猛吸一陣苦澀的水，然后用破衣袖子擦擦嘴角又開始數手指頭了："1、2、3，不對，是3、2、1……"

又是那趕小海的嘎小子走過來訕笑他："馬二元帥，頭刀韭菜香椿芽，轉來轉去，大哪有小好？"

"嘻嘻，你說啥呢，錢最好呢。"

"對、對，錢最好，是不是有了錢，好逛花船啊？"

"嘻嘻，錢好造新船，還蓋新房呢。"

嘎小子逗夠了他，便自言自語地走遠了。馬老二站起來朝他吐了一口什么，便開始用木杈將沙灘上的海帶草挑開攤均勻，讓太陽曝曬，讓海風吹透，慢慢地，綠色的海帶草變成了黑褐色，變得蓬蓬茸茸，團團柔韌。到了這個時候，馬老二便蹲下來耐心地綁扎成捆，再背到望兒礁旁垛起來。大垛如燕兒壘窩一天天增高，終于，垛成了個元寶型的小山峰。那趕小海的嘎小子在這一天往家趕時，忽發奇想，偷偷抱了捆大垛上的海帶草，要回家給小狗添床暖被，不料被馬老二看到了。看到有人偷他海帶草的馬老二，猛撈起鐵筢，圓瞪著雙眼怪叫著，追得嘎小子望風而逃，不僅丟掉了海帶草，還丟掉了趕海釣的半網兜竹管蟶子。嘎小子好不容易逃進村里才悟出，那癡東西是不是海帶草精靈的化身啊？媽的---草精怕火，等幾天再說！

當天夜里，馬老二的海帶草垛起了火，大火越燒越旺，染紅了望兒礁上的半邊天空。漁人們聽到了馬老二凄楚的呼喊，蹦跳著憐憫之心飛速趕來。只見馬老二奔跑在焰火前，面對大海揮動著破上衣猛呼著："蘭妹子---俺算準了這一天---你瞅準了火光行船吧---"

漁人們胸中一陣疼痛：去年的這天黃昏，準備跟馬老二成親的寡婦馬蘭出海捕蟹，至今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