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和瘦子

阿．契柯夫

在尼古拉鐵路的一個車站上，兩位老兄不期而遇了：一個是胖子，另一個是瘦子。胖子剛剛在車站里吃完了午飯，他的嘴唇薄薄地沾了一層油，亮晃晃的，就像熟透了的櫻桃。瘦子也正從車廂里走出來，吃力地提著箱子、包裹和紙盒。

"鮑爾費里！"胖子一見到瘦子便大聲地喊了起來，"是你嗎？我親愛的！好久好久沒見面啦！"

"我的天哪！"瘦子驚呼道，"米薩！小時候的朋友！你從哪兒來呀？"

兩位老兄緊緊地擁抱著，一連行了三個貼面禮，然后急切地彼此望著對方充滿淚水的眼睛，兩個人都感到又驚又喜。

"我親愛的！"接吻后瘦子開始道，"真沒想到！簡直喜出望外！哎，你倒是好好看看我！你呢，還是那么一個美男子，跟從前一樣！咳，你，天哪！噢，你怎么樣？發財了吧？結婚了嗎？"

"喂，日子過得怎么樣，朋友？"胖子非常熱情地望著朋友，問道："在哪兒供職？做多大的官啦？"

"還在供職，我親愛的！薪水不高……咳，不說它了！妻子給人家上音樂課，我呢，工作之余用木料做煙盒。挺好的香煙盒！我賣一盧布一個。噢，你怎么樣？想必已經做到五品文官了吧，啊？"

"不對，親愛的，比這高得多了，"胖子說，"我已經是三品文官了……有兩顆星的。"

剎那間，瘦子面色蒼白了起來，僵硬得像塊石頭，但很快他的臉往四下里扭動，做出一副喜氣洋洋的笑容。他的身子則蜷縮起來，彎腰曲背，矮了半截。

"我，閣下……真為您感到高興！可以說，您原是我兒時的朋友，忽然間，成了如此顯赫的達官貴人！嘿嘿！"

"哎，算了吧！"胖子皺起了眉頭，"何必用這種腔調！我們是兒時的朋友啊---何必來這一套官場里的奉承呢！"

"那哪兒行呢……您怎么能這么說……"瘦子嘿嘿笑著說，身子幾乎縮成一團，"閣下體恤下情……使我如蒙再生的甘露……閣下，這是我的兒子……這是我的妻子路易莎，怎么說呢，是路德派新教徒吧。"

胖子本想反駁他幾句，但看到瘦子那副誠惶誠恐、阿諛諂媚、低三下四的酸樣，這位高級文官幾乎要嘔吐了。他扭過臉去，向瘦子伸出一只手告別。瘦子握著他的三個指頭，整個身子一邊深深地躬了下來，一邊嘿嘿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