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死

曹懷玉

李想不想活了。他決定今天就死。今天是四月四日，現在是五點四十四分，他現正朝王府井大街走去。這條大街是中國數一數二繁華的大街。一切都是他謀劃好的，他平常走完這條大街不要一個小時，這次他準備用四個小時走到街的盡頭，那兒有一座很高的大樓，他乘電梯到達最高一層，然后爬到頂點，他將在十點四十四分跳下去。他想，盡管我死得會很難看，但是痛苦的時間會很短，死法有許多種，但是你只能選擇一種。人的一生就兩次機會，生一次，死一次。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活著。他早就不想活了，一是活夠了，二是活不下去了，為什么到今天才行動？簡單的說，李想怕死。

六年來李想多次走在這條大街上，來王府井大街干嘛？不就是消費。但是他一次性消費從沒超過三元，他怎么能對得起花了那么多錢修的大街，都像李想這樣消費，王府井還是王府井嗎？可以說過去他不配也沒資格走在這么繁華的大街上，現在他口袋里有四百元，他可以理直氣壯地走在這條大街上了。他用四個小時走完這條大街的另一個目的是要好好消費一下，也表示他不欠王府井大街什么。

太陽下山了，紅色的余輝穿過樓的縫隙灑在街面上，它使得一個街上的男女老少都成了夕陽紅。李想是個例外，夕陽無恥地照在他的兩眼上時他還有兩步就步入步行街口。這當口一輛汽車抵到李想的屁股上發出一聲怪叫，隨后李想就被司機惡狠狠的罵了一聲，找死！李想氣壞了，說，你開了一輩子車就說了這么一句人話。不錯，我就是找死來了，遺憾的是我沒有選擇你的輪下。

找死是生不如死情況下的惟一選擇。活得好好的干嘛找死，不是有病！李想是學數學的，本科畢業，但是五家公司的老板都說他不識數。他們不僅侮辱了李想的智慧，還炒了李想的魷魚。說來這都是李想那種了一輩子田的父親干的好事！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告訴他說，做人什么都不怕，就怕不識數！你爸我斗大字不識，可我識數，１２３４５６７８９１０哪個我不識。小學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學四年，吃糠咽菜，學的就是識數。李想的理想就是數錢給父母花，數錢給自己花，數錢給愛情花。現在沒有人會再數錢給他了。他不識數了。

李想走路的樣子很傲，有很多人看他，其中不乏漂亮的姑娘，這樣的受人注目要是過去，他可能會感到非常榮幸，現在這些目光對他已經沒有作用了。他是快要死的人了，他要好好吃一頓。母親曾經對他說，出門在外有錢沒錢一定得吃飽。沒有錢你能吃飽嗎？李想覺得母親很愚昧。他在這個城市上學、工作六年了，從來就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李想身子一晃，進了肯德雞。李想曾經發誓，大學畢業一定要到肯德雞店好好搓一頓，拿到畢業證后他又舍不得了。現在，李想已經要了三只炸雞腿，服務生看李想還沒有走的意思，就問，先生，要不來杯可樂？李想說，可樂是糧食嗎？牛奶，兩杯！李想玩命地啃著雞腿，大口的喝著牛奶。難怪大家都愛肯德雞，真的好香耶！

李想走進了琳瑯滿目的商場。他不喜歡商品，但是他買了一個金屬十字架，他喜歡“十”這個數字，他把十字架戴到脖子上時他覺得他已經是上帝的人了。他剛要出門，發現門邊上有個福利彩票點。那些數字一下吸引了李想。他用“五”“一”“四”“十”四個數編了一組奇妙的數字并用兩元錢買下它。賣彩票的姑娘發現李想怪怪的，選的號碼也怪怪的，就提醒說，你的彩票，拿好，晚上九點對獎。我要到天堂里和上帝對獎。他居然大聲地把這句話說了出來。邊上的人一聽嚇一跳。有人小聲地說，這家伙準是想錢想瘋了。

李想瘋瘋癲癲地走出商場天已經黑了，李想覺得到下一個節目了。他進了一家飯店，叫來服務生，他把自己所有的錢交給他說，酒、菜，你看著辦。服務生拿來了酒和菜。李想大吃大喝起來。他的吃像吸引了好多人注目。

李想飄飄欲仙地回到街面上，他感覺到上帝在向他招手。這時他的褲角被人扯住，可憐可憐我這個老太太吧！李想低頭一看，乞丐老太太臟兮兮的，的確非常可憐。李想蹲了下來，他問，老太太你多大了，老太太說，孩子，我７６了，沒兒沒女。李想把自己的口袋掏了個遍，說，對不起我真的沒有錢。老太太說，沒關系，走吧，孩子。李想說，我只有這張彩票，今天晚上開獎，您去碰碰運氣吧。老太太說，好人，謝謝你。李想猶豫了一下問，你想過死嗎？老太太驚奇地看著李想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孩子，你怎么了？李想氣憤的說，你就好好的活著吧！

其實李想都有一點不想死了，聽乞丐老太太這么一說，李想死的決心下定了。他走到了他的人生終點。他抬起頭看著大樓，他想，過一會我就會像只燕子一樣飛到另一個世界去。想到這他頓時覺得自己身輕如燕。

李想被門衛保安叫住，李想來到窗口。保安看著電視說，找誰？電視上正在播放福利彩票特等獎號碼。李想眼都直了，突然，他撒腿就跑。

老太太還坐在那兒。李想激動得不得了。他的聲音在發抖，他說，老太太，你能不能把那張彩票還給我。老太太平靜地說，扔了。你怎么能把它扔了？李想真想把老太太給掐死，扔哪了？快說啊！老太太說，風刮跑了。李想順著風的方向奔跑著。李想沒有找到那張彩票，他垂頭喪氣地來到老太太面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說，老太太，謝謝你！老太太不解地看著李想。李想說，我要好好地活著的。說完就走了，老太太說，孩子，等一下。老太太笑了，她掏出彩票說，拿著吧，孩子，這是你的福氣。李想說，我會給你很多錢，你再也不用過這種生活了。明天你還在這等我。

有了錢的李想，天天在找這個乞丐老太太。半個月后李想發現了乞丐老太太，她死在一個橋洞下。樣子很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