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普磊
汝州生產拼裝車的‘中國三汽又死灰復燃了,還有執法人員充當拼裝車生產銷售的后臺,你們管不管?”9月28日,記者手機接連收到舉報。被當地老百姓戲稱為“中國三汽”的汝州拼裝車市場死灰復燃,大肆拆解拼裝銷售各種汽車,汝州市一些司法機關的公職人員也公開介入其中,為非法拼裝車市場撐起一把把保護傘。
號稱“中國三汽”的廢舊車拆解拼裝市場,位于河南汝州市洛界公路上。這里距縣城不足10公里的地方,2001年前曾有300多家門店在這里晝夜從事廢舊汽車交易、拆卸、拼裝等“業務”。在這里各種收購或者偷盜來的車輛都能在一晚上被全部肢解,一家一戶能在兩天時間拼裝一輛“東風”自卸貨車。一批批質量低劣的非法拼裝車輛從這里源源流入各地。由于規模大,生意火,這個非法汽車市場的名氣越來越大,從業人員近萬人,年市場交易額近8000萬元,被人戲稱為與中國一汽、二汽齊名的“三汽”。
2001年6月6日上午,隨著汝州市市長的一聲令下,工商、公安、技術監督、交通等部門的200多名執法人員聯合搗毀了這個存在16年、長達十幾公里的非法市場。事隔3年,這個曾被全面鏟除的汝州市廢舊車拆解拼裝市場卻又繁榮起來了。
拆解市場一片繁忙
10月3日,記者來到汝州市探訪廢舊車拆解拼裝市場。
從汝州市沿著洛界公路向西,進入廟下鄉沒走多遠,便能看見道路兩邊的田地中許多臨時搭建的一家家住戶。這些住戶的院落都很簡單,但院子中或者門口處幾乎都有各種車輛停放,無一例外的是每家車上都寫著一個手機號碼。道路的兩邊隨處可見噴漆一新的貨車駕駛艙和整修一新的發動機。在一個名為灣子的街道中,記者看到這里有整車出售,還有人專門經營發動機、翻新輪胎、車廂、車倉。在灣子村東南的兩個村莊中,記者看到不僅有東風貨車出售,而且還有油罐車、灑水車、吉普車標價出售。
在路邊一個小賣部里,記者買了瓶水和老板攀談起來。女老板告訴記者,2001年這里的廢舊車拆解拼裝市場取締不久,當地的人就又悄悄干了起來,路邊擺放的車和發動機都是賣的,因為害怕上邊的人路過時看到查處,所以才不敢在上面寫轉讓或者出售的字樣。她告訴記者,原來這里拆解拼裝車最厲害的地方是黃莊和彎子,但是現在周邊的一些村莊也都干了起來,大家天長日久就形成了自然的分工,有人專門長年在外收購報廢車輛。這些車輛運回這個市場后,就會被專門的拆解工人很快拆解,發動機、大梁、輪胎、前橋后橋都會被專門的門店收走銷售,專門從事拼裝的人又會把這些來自不同車輛的配件組合在一起,形成一輛新車。
“你們的車假如被偷到我們這,一夜之間都能給它卸成幾塊,明天來累死你也認不出來!”女老板笑著說,“因為拆解較為需要用電鋸、氣割等工具,所以一般都在離洛界公路不遠的一些村莊中,肢解后的各種配件再被賣掉。”
拼裝老板自曝黑幕
10月7日上午,裝作為某工地施工買車,記者一行兩人來到了該地的神河集團公司汝州車輛改裝分廠。這是在當地最大的一個院落,一切看上去都十分正規。記者剛進廠門就被一個胖胖的男子給迎上了,聽說記者想買一輛東風自卸車,他顯得十分熱情,忙給記者讓座倒水,并自我介紹他是這里的負責人,名叫侯銀聚。
“你們想要一輛什么樣的車?”侯銀聚問道,“什么樣的車都行,只要有勁,裝得多就行,”記者說。“你們想破(花)多少錢?”侯銀聚問,“不知道行情,心里沒數,”記者說。正在說話的時候,幾個人走了進來,侯銀聚一邊招呼他們,一邊對記者說:“我這兒的主要業務是改裝車,像汽油機改柴油機、平板改自卸,不過現在改成的也有,你們先進去看看吧。”
記者趁機來到了車間里。一個東風貨車大箱已經被拆掉,兩個工人正在給車的大梁切開加長。“這車在咱這正規廠改裝沒人查吧?”記者裝作不解問道,“呵呵,這沒一家正規的,哪有執照呀,”一個工人笑著說,“以前這是正規的,但照早被工商局收了。”
“你們看的怎么樣?想破多少錢?”侯銀聚走了過來,笑呵呵地對記者說。“一萬塊以內行嗎?”記者問,“不行,不行”侯銀聚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賣廢鐵也快上萬了,現在廢鐵多貴呀!”
“車有手續嗎?”記者問,“手續?這車哪會有手續?”侯銀聚說道,“那查到怎么辦?”記者問,“查到?我給你送出汝州,汝州出啥事我都負責!看到沒有?剛才那幾個人都是公安局刑警隊的,那都是咱的人,買車我可以讓他們開警車送!”侯銀聚自豪地對記者說,看到記者不相信,侯銀聚指著院子中間的一輛車說:“這是工商局扣別人的,看都放在我這了!”接著他又指著門口處的小樓說“那就是公安局刑警隊的一個辦公室,就在咱的院中,看到門口那輛白桑塔納車沒有,那是我孩子的,他也在刑警隊上班。”順著侯銀聚手指的方向,記者果然看到,院子中的二樓樓梯口處掛著汝州市公安局刑警隊某中隊的牌子,廠子的門口也確實停著一輛白色的桑塔納車。
侯銀聚告訴記者,在這里,幾乎所有的車輛都是在一個車架的基礎上拼裝的,拼裝車開出汝州,都有當地司法機關的人護送,所以根本不怕被人查處。
10月7日下午,一個拼裝車主證實了侯銀聚的這些說法。當記者問他,不需護送車輛能否還能便宜時,這位車主連連搖頭。他告訴記者,護送的人幾乎都是汝州市司法機關的人或者是他們的直系親屬,每年他們多的能賺幾十萬元的護送費。護送并不是每個車主都愿意的,但如果不找他們護送,拼裝車就會被他們或者他們的直系親屬查獲。護送一輛拼裝車出境大約需要花費200元至500元,那時候的罰款則就會是幾萬元。“人家啥時叫你出事,你啥時就會出事,這可是都有例子的呀!”車主心有余悸地說。
這位車主還告訴記者,護送的車輛一般都和被護送的車輛保持一定的距離,如果沒人查車,兩個車就好像沒有任何關系一樣保持一定的距離,一旦碰上查車,護送者便會上前說情,或者干脆說該車已被自己查獲,請查車者不要再插手,晚上的時候,為了讓被護送者看見自己,護送者一般還會打開車上的雙閃。
當天傍晚,記者將車停在汝州市洛界公路入市口觀察過往車輛,果然在地下道的上口處,記者看到一輛白色的面包車在那里亮著雙閃,車上的人在一個勁地向后張望,十分鐘后,一輛無牌照的大貨車駛了過來,向面包車打了一下喇叭,面包車尾隨其后跟了上去。兩輛車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當晚記者共看到4輛打著雙閃的面包車尾隨無證貨車而去。
登封警方架網守候
10月8日,在侯銀聚的幫助下,記者終于在廟下鄉寺上路口“物色”到了一輛東風自卸貨車,車主聽說記者買車,笑得合不攏嘴,他遞給記者一張“汝州市二手工程車輛交易中心張富錄”的名片。
記者拉開車門,坐了上去,仔細查看車里的部件,又打開引擎蓋看發動機,“你好好看看,咱的車咋樣?先聽聽這發動機的聲音。”張富錄說著發動了車,機器轟鳴起來。張富錄又按動了一個開關,車廂緩緩地升了起來。張富錄下了車,指著大梁說:“你看這梁,我加固得多結實,你看這輪胎多新呀,咱可以拉滿東西試車。”
記者問張富錄最低多少錢,“最低2.48萬,少一分也不行。”張富錄報出了底價。記者同意了,“那你必須保證安全。”“你放心,絕對保證,我找警察給你護送,”張富錄笑著給記者說,“一個是刑警、一個是交警,保證安全。”“要不等晚上再走吧,晚上安全,”記者裝作害怕的樣子問道,“我們可是外地人呀!”“沒事,啥時走都沒事!”張富錄拍著胸脯說,“你要害怕,先給我點定金,出汝洲境再付我錢。”
“你是不是找侯銀聚的人護送呀?”記者問。“我找他弄啥,公安局我也有人,”張富錄神秘地笑著說:“說給你找公安送,就找公安送,你不用擔心;即使你誰也不認識也能找來,500元一趟有人專門干這個,你放心吧!”
記者佯稱回汝州城里吃飯,約定下午4點鐘左右出發。就在記者兩人以吃飯為名離開張富錄家后不久,記者迅速向登封市公安局報案,并與該局有關領導取得聯系,登封市公安局交巡警大隊四中隊被迅速派往登、汝交界處張網守候。
護送人員身著制服
下午4點多鐘,記者帶著從銀行新取出的兩萬多元現金,再次見到了張富錄,雙方約定,車由張富錄駕駛,到登封、汝州交界處后,一手交車一手交錢。接過800元定金后,張富錄打了個手機說:“過來吧,咱們現在就走。”
10分鐘后,一輛車牌照為豫D-15198的銀色桑塔納駛過來。開車的是一個壯實的小伙子,副駕駛座位上坐的人則身著某執法單位的工作制服。張富錄笑著對記者說,“你看,放心了吧!”
張富錄登上貨車發動了引擎,打開了車上的音響,車在轟鳴聲中上路了。桑塔納車從后面跟了上去,記者的同伴也發動車子跟了上去。沒有牌照的大貨車在前邊疾駛,桑塔納車在后面不遠不近地跟著。車子從城邊的交警旁邊駛過,開往登封。接近登封地界時,記者將車開在了最前面,和大貨車始終保持200米左右的距離。
從記者車里的倒車鏡里看到,大貨車駛過兩市交界處數米后,便再不肯前行。張富錄撥通記者手機,堅持讓記者回來交錢開車,桑塔納車也停在了路邊不肯前行,3個人走下車來站在了路邊。正在這時,登封市公安局交巡警大隊四中隊的警車從后面疾駛而來,擋住了大貨車回去的道路。
看到大貨車被攔下,桑塔納車上兩個人急忙下來,記者也將車駛了過去。那穿制服的將一位民警拉到一邊說,“我是汝州市某執法單位的,這是我的一個伙計(朋友),都是自己人,給點面子吧!”“我們也是執行任務,希望你能理解。”民警對他說,穿制服的從口袋里掏出了200元錢就向民警的口袋里塞,“200元錢,弟兄們喝個茶吧!”民警推開了他。記者帶著微型錄像機,站在旁邊觀察。那個穿制服的解開了領帶,汗水從他頭上滲了出來。
“車是他開的,不是我。”沒有駕駛證的張富錄推說車是桑塔納車上的小伙子開的,“我是汝州市某執法單位的,都是一個系統的,給點面子吧?”開桑塔納車的小伙子對民警說。“你有證件嗎?”民警問,“沒有帶,”小伙子說。為進一步弄清事實,民警將桑塔納車的小伙子和張富錄一起帶回登封市公安局交巡警大隊進一步詢問。看見事情已無法挽回,那個穿制服的駕駛桑塔納調頭而去。
經登封市交巡警大隊詢問得知,張富錄和桑塔納上的小伙子系叔侄關系,小伙子為汝州市某局雇傭的臨時人員。今年早些時候,小伙子拿出1萬元錢和張富錄合伙做起舊車拼裝生意,雙方約定張富錄在家拆解拼裝汽車。小伙子則利用所在單位職務便利將所售車輛護送出境,而那個穿制服的則為小伙子特別邀請而來一起護送拼裝車出境的。
汽車拼裝緣何生意紅火?根據張富錄介紹,一輛報廢汽車國家定價每噸不過400元,但他們回收則接近每噸1000元,雖然如此,買進一輛廢舊東風車也不過是兩三千元錢。但如果將發動機等主要部件拆解修理后賣掉,或修理直接賣,則可獲利上萬元。
登封市公安局副局長兼交巡警大隊隊長王金山告訴記者,報廢、拼裝車共有五大危害:一是直接導致剎車失靈,轉向及發動機等機件失靈;二是會使整個車輛的操作穩定性變差,特別是車廂、車架變形后,使轉向穩定性下降,車輛極易“跑偏”;三是由于所有機件磨損嚴重,也會使燃料消耗過大,污染大氣環境;四是車輛一旦拉貨載重,轉彎時就會加大全車的離心力,極易翻車;五是輪胎老化后容易造成爆胎。
除此之外,非法拆解拼裝車市場的存在還給竊賊銷贓帶來極大的方便,許多被盜搶的機動車輛都是在汝州這個非法市場中被肢解的。
10月8日晚上張富錄因涉嫌無證駕駛機動車被登封市公安局依法拘留,有關案情登封市公安局正在進一步調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