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

魏金樹

“有錢人唯恐別人看出自己有錢，一般都不會過于張揚，哪有故意顯擺賣弄的道理。”頓了一下，他又說，“今天我實在收入不多，若不然還可以多給你幾個錢……”

商場門前有一個蓬頭垢面的乞丐，是個少了一條胳膊的殘疾人，地上放了一條破編織袋子，僅有的一只臟兮兮的手伸出來，向出出進進的人們乞討。行人若不答理，他就伸手拽人家衣角，行人躲都躲不開。

聽說商場正有不少商品削價處理，我打算進去搜羅點便宜的日用品。這個商場只有一個入口，乞丐面前是我進入商場的必經之路。我穿了一身新換洗的衣服，當然不愿讓那只臟手碰我。

也許是中年發福吧，甭看我平時吃得不怎么樣，肚子卻過早地豐隆起來，更加上我今天夾了一個公文包，就更給人一種有錢人的假象。就我這個形象，那位乞丐肯定不會輕易放過我。

怎樣才能躲過乞丐的糾纏呢？我很用心地想了一下，終于想出一個好辦法。

我先到附近一個小飯館要了一根牙簽銜在嘴上，再解開胸前的西服扣子，故意將皮夾和手機露在外面，然后才腆起胸脯，大搖大擺、趾高氣揚地往商場門口走。儼然一副腰纏萬貫的姿態。

來到乞丐近前，為防止他過來拉我，我收住腳，對他鄙夷地瞥了一眼，大模大樣地說，“啊———我今天沒帶錢……下次多給你點兒就是了，啊！”我努力做出一副對錢不屑一顧的大款架式。

這時，我發現乞丐用懷疑的目光看著我，好像是說，你不帶錢到商場來干什么？在乞丐如針刺般的目光下，我不免心虛起來，“啊，像我這種身份的人———都是用卡消費的，誰還帶錢那東西，又臟又累贅的，啊！”

萬沒想到，乞丐忽地樂了，我心里不禁有點兒發毛。只見他蹲下來，將那只獨手伸進紡織袋子里摸索了一陣，竟掏出一張五元的鈔票，連正眼都不瞧一下就強行塞到我手里。然后轉過身去，若無其事地繼續向其他過路人乞討，好像轉眼間忘記了我的存在。

“你———”我愣了，望著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我就這樣傻傻地站在乞丐旁邊，眼看著他很快又有了不少的收獲。終于，我抑制不住好奇心，上前拉住他的衣角，說“這位朋友，你這是什么意思呀？”

乞丐連頭都懶得回，漫不經心地說，“我這人天生同情窮人，最看不得別人比我還可憐！”

“什么？我是窮人，比你還可憐———你為什么這樣說呢？”說這話時，我竟覺得臉上有點兒發燒。

“噢，既然你問，那我就告訴你。”乞丐回過頭來，目光如炬地望著我，“我一瞧你這身廉價的行頭就知道你日子過得并不寬綽，而且，你應該知道，這個商場從來就不能使用消費卡。尤其是，瞧你那種做派、那種神情，就更不像一個真正的有錢人。”

“有錢人是什么樣子呢？”我問。

“有錢人唯恐別人看出自己有錢，一般都不會過于張揚，哪有故意顯擺賣弄的道理。”頓了一下，他又說，“今天我實在收入不多，若不然還可以多給你幾個錢……”

我羞愧得無地自容，只差找個地縫鉆進去。

我趕緊低下頭走開，來到一邊，張開緊攥著的手，小心地展開那張皺巴巴的已攥出汗來的五元鈔票。

我感到奇怪的是，自己竟一直沒嫌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