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境

居國鼎

工人攝影家車耀興總想：我發的作品不比文化館張小毛少，為什么他能參加省攝影家協會，我卻不能呢？

車耀興的處女作《送往迎來》發表在中央一級雜志上。畫面上，接生的和出殯的不期而遇。在一白一紅、一悲一喜、送往迎來的巨大反差下，作品有較強的震撼力。以后他又陸續發表過不少作品。

在車耀興的作品討論會上，張小毛首先肯定了他的創作熱情，同時指出：作品貴在意境。他的許多作品貼近生活，受到群眾歡迎，這是好事；但又太實了，實得無意境無張力……可以這樣說，他后來的作品沒有一件超過《送往迎來》的。

“你喜歡哪些唐詩宋詞？哪些文學作品對你影響較大？”不知是有意安排還是巧合，有些資深攝影家向車耀興提出了創作以外的問題，把文化程度不高、又不喜歡讀書的車耀興問得十分尷尬。善解人意的張小毛立馬為他解了圍。

作品討論會后，車耀興和張小毛之間走動頻繁了。車耀興最感興趣的是張小毛家的書；而張小毛最感興趣的卻是駕駛員車耀興開的車。

“哪天，我們搞個車子帶上相機，行萬里路照萬張相？”張小毛充滿憧憬，頗有意境。

“那要多少錢呀！”車耀興很實際。

“倒也是。”意境向實際投降。

一天，機會來了。

隨著違章現象增加，交通事故增多，在警力有限、設電子警察費用昂貴的前提下，為了人民生命財產安全著想，地區公安局莊嚴宣布：誰檢舉車輛違章，只要屬實，每次可獎100元。

“我倆懂得攝影，你又是老駕駛員，知道哪些地方駕駛員容易違章，這天賜良機加上我倆天作之合，豈不財源滾滾！”張小毛說。

車耀興不保守，立馬面授機宜，滔滔不絕。同時，他心里覺得有只老鼠七上八下地在搔他，教他不自在：自己也是駕駛員呀！

“這件事你去干吧，我，我…我只是個司機，是工人，卻要去管……我不想參加了。”一種像當了“告密者”般的感覺使他臨陣脫逃。

“你不干，我干，”張小毛說，“我反正是干部，干部管工人，天經地義。”

就這樣，張小毛閉著眼睛一天就能掙上幾千元。后來，這個檢舉規定從地區擴大到全省，輕車熟路，張小毛活動范圍、隱蔽性更大，賺錢也就更容易了。

賺了錢的張小毛越來越實際。“行萬里路照萬張相”早已成了明日黃花。“有了錢去開公司去做老板，讓錢再生錢，有錢人不是都這樣嗎！”他這樣說。

不過張小毛還算夠意思，要拿筆錢給車耀興。車耀興說什么也不要。

“這怎么行呢？你好歹是我交通規則方面的師傅。沒有你，到哪兒去找拍張照100元錢的活計。”

“你實在想給，就給我幾本你的書吧。”

“書？噢，你都拿去吧。那些舊書，它對我反正也沒有什么用了。”

“真的？都拿去？”欣喜若狂中，車耀興還有些半信半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