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擠的美麗穿過了墻壁歌手丁薇訪談

當初有人預言《斷翅的蝴蝶》是丁薇的第一張專輯也會是她的最后一張。但幾年之后，丁薇有了《開始》，現在又有了《親愛的丁薇》。這只曾經被折斷了翅膀的蝴蝶，就這樣輕巧地破繭而出，在音樂的花園中盡情飛舞。

見到丁薇的那天，北京很冷。天空是陰沉的灰色，即使當時是正午1點，仍然看不到一絲陽光的痕跡。在我的印象中，丁薇的性格就該與這天色如出一轍。因為MV中的她有著清寒的表情和低垂的眼簾，而歌聲中的她，則比我所看到的更冷。那樣涼的歌詞和調子，幾乎感覺不到絲毫熱度。

見面寒暄之后，她說我們找個暖和的地方好好聊聊吧。我說當然再好不過。于是她招手叫了一輛出租車。我們并排坐在一起，我發現她的發型有了改變。仍然是長發，卻不再像剛出道時那般齊整垂直，削剪得十分有層次和動感，顯得人一下子有了幾分活潑。有電話鈴聲響起。丁薇從背包里取出一只手機，按下接聽鍵。那手機式樣之老令我吃驚。“你怎么用這么舊的手機？”我忍不住在她掛斷電話后問了一句。她笑了，“我這人，特懶，而且對生活要求比較低。”我也笑了。向車窗外望去，發現天空開始放晴了。

吹開那層灰，最后留下了誰

丁薇說自己只不過是個家常姑娘，生活中沒有過任何與眾不同的經歷。小時侯性格相當活躍，按母親的話說是個“人來瘋”，才2歲多就喜歡在眾人面前唱歌跳舞，她開玩笑說那時的自己才更像個藝人。７歲時因為爸爸有個同事\"會點兒二胡\"，加上\"能買得起\"，便順理成章地開始了音樂生涯。２０歲那年，她是上海音樂學院作曲系大三的女生，敏感細膩。

可就從那一年開始，丁薇的生活軌跡開始發生了變化，因為幾個朋友要到北京與大地唱片公司談簽約的事，“跟著去玩玩吧?！庇谑且黄鹱疖嚨奖本Ｈス緯r她站在人群后面，大家都談完了。她輕咳一聲：\"我也有一首，要聽一下嗎？\" 那首歌叫《猜》，是丁薇遇到感情挫折時坐在鋼琴前隨意彈唱出的女孩心思。三寶聽的時候一直低著頭，臉上幾乎沒有任何表情。然后他抬起臉問：\"你要不要轉學到北京來？\" 過了一個月，公司到上海來找她簽約。之后就有了《校園民謠》中的《上班族》和屬于丁薇自己的專輯《斷翅的蝴蝶》。那是１９９５年，樂評眾口一詞的好。當時鮮見的爵士樂風，專輯中首首都能當成主打歌的煞費苦心，再加上丁薇清新的外形，使她顯得卓爾不群。但銷售上的一塌糊涂讓所有的贊美在一瞬間失去了力量?！爱敃r大地公司內部出現了大的變動，因此我的那張專輯在宣傳和推廣上糟糕透頂。我挺灰心的，想和他們解約但沒成功，因為合約簽到了1997年。于是就開始混混沌沌的晃著，給別人寫歌?！蔽艺f我聽過你給別人寫的歌，比如《女孩與四重奏》，寫得真好。丁薇一臉認真地說，她一直認為一個女孩即使不漂亮，也同樣有權利擁有一份美好的感情。我只是笑著點了點頭，而并沒有告訴她當年的自己曾在這首歌中多少次無聲地哭泣。因為所有的陰霾都已經成為了過去，無論是我的還是丁薇的。一切就如同艾略特的長詩《四個四重奏》中寫到的那樣：假若全部時間都永遠存在，全部時間也就再也無法挽回。

有人說《斷翅的蝴蝶》名字起得不好，斷了翅膀的蝴蝶如何能在花叢中盡情飛舞呢？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一語成讖，之后的丁薇確實沉寂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我問她怎樣看待自己的第一張專輯，憂郁從她的眼中一閃而過，隨即又恢復了剛見面時的神采飛揚。“那張專輯為我帶來了尊重和一個很高的起點。如果當時我知道《斷翅的蝴蝶》有那么好的口碑，也許不會那么草率地想到放棄。我一直是個隨遇而安的人，那時候只是覺得既然沒人喜歡，就干脆別做了?！薄叭绻稊喑岬暮烦霈F在今天，你認為會是什么局面？”“應該會更容易被人接受吧，不過好象又有點分量太輕了?！闭f完這句話，丁薇的笑容里多了幾分自嘲的意味?！拔揖褪沁@樣，對生活馬馬乎乎，卻對音樂有著過分高的要求。”也許我們該對這“過分高的要求”說聲感謝，因為正是這種“過分”，讓丁薇在幾年之后有了一個全新的《開始》。

《開始》是丁薇的第二張專輯，其中依然充滿了在當時看來十分前衛的音樂風格：trip-hop、hip-hop和house。配器復雜多變，音樂或強勁或詭異，有些段落甚至讓人隱約聞到些許只有在冷兵器上才會有的寒氣。但歌詞依然帶著強烈的“丁氏標簽”，自省，孤獨，疏離，冥想。丁薇說那段日子里她心情很低落，所以整張專輯中都彌漫著抑郁的情緒。我說我聽出來了，比如那首《你的獨舞》或者是《開始》的歌詞?！耙苍S只有從我的歌里，才能找到我真正的心緒吧。我當時的狀態是怎么樣的，只有用音樂才能表達得一目了然。”

《開始》給丁薇帶來的就不僅僅只有尊重了。不知什么人將專輯中的音樂制成MP3放到了網上，這原本是一件侵犯版權的事，然而網絡的迅速傳播，卻使得這個“錯誤的開始”引起了走在世界流行音樂最前端的美國年輕人的青睞，并在校園內展開討論。后來，美國紐約一家著名網站的負責人又偶然在BMG唱片公司總部大樓里看見了丁薇《開始》的MV，便立即與BMG要求這首音樂電視作品的全球首播權。之后丁薇應邀赴紐約接受了多家媒體的采訪，著名的《公告牌》雜志也撰文稱之為“東方才女”。走在紐約的大街上，會有人沖她喊：“Hi，I know you ！”

“我等得太久了等得心也灰了，我想得太久了想得人也累了?！被剡^頭去看〈女孩與四重奏〉中的這句歌詞，忽然感覺到了某種預言的氣息。經歷過了等待、彷徨和灰心的丁薇，心情應該就像是〈你的獨舞〉中所唱的那樣：嘗遍了是是非非，又化成了平淡的水。

看我在練習 和自己相遇

以為丁薇就會一直沿著“前衛另類”的路走下去了，但聽過她的新歌之后，我發現這個結論下得未免太早了。這一次的丁薇隨和了，輕快了，甚至帶著點只有小姑娘戀愛時才會有的甜蜜。新歌叫〈親愛的〉，是她第3張專輯〈親愛的丁薇〉的主打歌。流行的成分比以往增加了許多。我問丁薇為什么會想到要做這樣一張專輯，她說這一張風格比較隨意，有點像自己現在的狀態。她覺得上一張讓人聽起來有點累，“現在的生活節奏越來越快，人的壓力越來越大，我希望喜歡我的音樂的人，在聽到這張專輯的時候能放下心中的沉重，享受音樂本身帶來的歡娛?！?/p>

一個問題擺在眼前：這一次的轉變，會不會讓人覺得現在的丁薇開始向商業妥協，向大眾妥協呢？對于這點，丁薇解釋得很清楚：“我不想刻意拉開自己和聽眾的距離。以前對我的評價多半是‘另類’‘前衛’這一類的詞匯。不可否認，這會讓一些人在還沒有聽我的音樂之前就對我產生了排斥感。這是不公平的。我現在正在努力造一座橋，而以前的我只是會站在河對岸。但我并不認為這意味著向商業妥協，我和歌迷之間，我和音樂之間，是根本不存在所謂妥協這種關系的。”丁薇說新歌聽起來很舒服，很流暢。我很同意這樣的評語，但必須強調一點，就是這些歌決不俗氣，并不是那種聽幾遍就能跟著唱下來，成為KTV里“最新流行排行榜”前幾名的那個類型。

“在做音樂的時候，我完全沒有考慮到傳唱性。”當我問丁薇是否會認為前兩張專輯的歌曲是否不太具備傳唱性時，她這樣回答了我。坦白說，這個答案讓我有點不理解。作為一個流行歌手，不考慮歌曲的傳唱性，那不是等于子毀前途嗎？看到我一臉詫異，丁薇的語氣稍微加重了一些：“我自己所認為的傳唱性，是音樂好到一定程度，喜歡它的人自然就會去學唱，而不是要把歌曲寫得簡單，讓所有的人都能唱上幾句。這是兩個概念。我從小聽音樂，學音樂。腦海里根深蒂固的觀念就是音樂是用來欣賞的。不是任何人都能做音樂的，它是一種特殊才能。現在的情況好象是只要嗓子不錯，在KTV里練練，就有可能成為歌手。這在我看來是不可想象的。那樣的歌手已經很多了，我沒必要去湊那個熱鬧。我并不是為了要出名才進入音樂圈的?，F在很多歌曲，我聽一遍幾乎就能唱了，可這并不代表它是一首好歌。”

“那你覺得什么樣的人會喜歡你的音樂呢？”我緊接著又拋出了一個問題。對此丁薇回答得很謹慎，她認為那應該是一些用心聽音樂的人，對自己的欣賞水平有著起碼是不太低的要求。“聽我的音樂需要耐性。我是個不喜熱鬧的人，所以我想喜歡聽我的音樂的人，一般都會買了我的唱片回家去靜靜地聽。”看著坐在我對面的丁薇，我忽然想起了一句在網上看到的話：聽丁薇唱歌，就好像呆坐在寂寥的房間，看一塊水慢慢結冰的過程。這樣的句子，應該只有真正懂得丁薇的音樂的人，才能寫的出來吧。

如果只聽丁薇的歌而不與她面對面，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生活中的她竟然會如此健談。從她出現在流行樂壇的那天開始，留給大眾的印象就一直是低調、寡言，不像個真正的藝人。唱著只被少數人所喜歡欣賞的歌，不參加大大小小以游戲為主的電視節目，這樣的歌手，能紅才怪！我對丁薇說沒想到你在臺下這么能說，我一直以為你是那種“問三答一”的人?！拔彝δ苷f的，不騙你。不過我確實有時候比較沉默，因為和有些人我無話可說?！倍∞卑胧情_玩笑半是認真的說直到這兩年才認識到自己是個藝人，逐漸收斂了曾經的鋒芒，開始逐漸學會不去批判別人，因為知道了每種事情的存在必然有存在的道理。仍然不會參加那些娛樂節目，但以前是因為自己不想去，現在卻明白了不去是因為自己不適合這類節目，對節目本身沒有幫助，對自己的音樂同樣沒有幫助。收斂鋒芒不意味著失去原則，丁薇在很多事情上都不像過去那樣“較真兒”了，不過遇到涉及原則性或最重要的問題，她依舊會毫不讓步。而在丁薇心中，“涉及原則性或最重要的問題”就是一切有關音樂本身的問題。

愛慢慢后退，永別還是再會

丁薇的歌詞對于一個敏感的女人來說，有著巨大的殺傷力。因為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利刃直插入心中最柔軟脆弱的角落，令人躲閃不及。譴詞造句或許是樸實的，沒有任何修飾。但靜下心來卻發現那正是自己想說卻不知道該怎樣表達的情緒，也許這情緒瞬間就從腦海中溜走了，丁薇幫你捕捉到了；也許是一直在強迫自己忽視的感觸，丁薇逼著你去正視現實。我有時候會想，愛情對于丁薇來說到底意味著什么。能寫出那些歌詞的她，會不會有著“曾經滄?！钡慕洑v。在采訪“漸入佳境”的時候，我們談話的內容逐漸偏離了音樂本身，而開始涉及到其它方面，比如愛情，比如男人和女人。

“以前我把愛情看得很重，但現在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是否和諧完美是要靠運氣的，自己根本無法左右。所以現在的我開始更看重事業，因為只有事業才能真正證明我自身的價值。只有事業是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只要相信自己，正確地評價自己，堅持理想?！闭劦礁柙~，我問她創作的源泉是否來自親身體會，她說歌詞與其說來自愛情，不如說是來自生活本身。而且作為一個創作者，不光要對自己敏感，對周圍的事物也要敏銳?！八嘘P于愛情的悲傷，說到底是因為男人和女人之間有著太多的不同，而這些不同根本無法改變。只要一想到這里，我就會覺得無奈和傷感。”其實愛情和音樂一樣，來得或早或晚都品不出個中美妙，碰巧遇到了也許就是永遠。

丁薇覺得目前的自己很幸福，“身體健康，長得不難看，能從事自己熱愛的事業，能養活自己。”她說一個人只要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當他得到的時候，就會感到幸福。而她想要的，已經全都得到了。其實能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就已經算得上是一種幸福了，并不是每個人都能這么幸運的，我們通常會用盡所有的力氣去追求一些原本以為是自己想要的東西，到頭來才發現那不過是一場煙花。但此時此刻，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部分，也許已經永遠失去了。

新專輯《親愛的丁薇》馬上就要面市了，不知道將來當丁薇漫步在街頭的時候，會不會有人走到她面前，笑著問一聲：“你好嗎？親愛的。”我想那場景一定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