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xiāng)有很多讓我記憶猶新的傳統(tǒng)節(jié)日,冬至節(jié)便是其中一個。關(guān)于冬至節(jié)的傳說,雖沒有鬼節(jié)、中秋節(jié)的那么多,卻也很動人。
聽說白蛇娘子嫁給許仙,并不是因為他從捕蛇者手中救過她。從前,呂洞賓下凡擺了個湯圓攤子,大個的湯圓兩個賣一紋錢,而小個的反而兩紋買一個。人們當然搶著買大個的。一次,小許仙隨父親去逛鬧市,其父因熬不過他的哭啼,想買湯圓敷衍他。剛好大個的湯圓賣完了,其父只好極不情愿地買個小的。沒想到湯圓還沒到嘴邊,就掉進了錢塘江里,正好被一條小白蛇吞了去,這條小白蛇后來修了道成了精。原來呂洞賓給世人開了玩笑,小個的湯圓是仙丹做的。白蛇娘子為了報答許仙,就到凡世跟他結(jié)婚了。
小時候,深為許仙的失去仙丹嘆息不已,也很神往自己有朝一日能得到這樣的“湯圓”。后來隨著年齡的增長,是不再有這種奢望,但對這個美麗傳說中的人物,卻寄以了深深的向往。這大概也是家鄉(xiāng)人長久流傳這樣一個故事的共同心態(tài)吧。
我不知道冬至節(jié)作為頗隆重的傳統(tǒng)節(jié)日在家鄉(xiāng)世代沿襲下來,跟這個故事是否有關(guān),但在家鄉(xiāng),冬至節(jié)第一餐的吃法是有講究的。
冬至節(jié)那天早餐,家家戶戶都得煮湯圓,然后大碗小碗地往桌上端。但別急,無論怎樣,都得先取兩碗孝敬灶神和祖宗的。這兩份沒取好前,是不得嘗一口的,怕是對“他們”的不敬,保不了來年的豐收。
那時家境不好,有時連白糖都買不起,至多在碗里倒些劣質(zhì)醬油或在鍋里撒些鹽巴之類的作調(diào)料。或許是情有獨鐘吧,小小年紀的我,常要吃一大碗,一家人坐成一桌,說著笑著,品嘗今年的味道,又談?wù)勍甑那闆r。當吃完自己碗里的份兒時,我常常會兩手捧住空碗,伸長舌尖往嘴巴四周一刮,探頭探腦地看著別人,自言自語似的:完了,完了。這時奶奶定會夾一些湯圓到我碗里來。母親又好氣又好笑地叱我,小孩子,也不怕吃壞肚子。奶奶總是護著我,小孩子嘛,其他東西沒了,吃總要讓他飽。然后我會紅著臉,極不好意思地拿起碗,溜下凳子,坐到角落里悄悄地吃著。
然而于我,這樣的日子并不多。從五年級起,我就到離家二十多里的學校求學,直到念完初中,都是兩周回家一次;而高中時,在五十多里外的縣城念書,每月回家一趟,要碰上冬至節(jié)已是更難了。盡管那時母親會留些湯圓粉,但那種天倫的樂趣已是不再來了,況且圓粉是用糯米浸水磨成的,不敢久置,易發(fā)霉,結(jié)成一團團的。
這樣子,我有幾年連家置的湯圓都吃不上了。然而有一年的冬至節(jié),正忙著應(yīng)付來年的高考。當我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宿舍時,父親正在那里等著,手里提著個小塑料桶。當時的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父親帶營養(yǎng)品來了。那時家長們把燉好的雞呀、鴨呀或是豬蹄什么的,用這樣的小桶送到學校,是常有的事。豈料興沖沖地打開蓋子,里面裝的盡是滿滿的一桶湯圓,白白的,糊成一團,又涼又咸。這怎么能吃,我白了父親一眼。
父親又尷尬又不安地搓著手。后來大部分又讓他帶了回去。
如今,在遠離家鄉(xiāng)近千里的南方讀大學,連家鄉(xiāng)的湯圓味都嘗不到了。有時雖然也會跟同學們到店里、擺攤上吃上一碗,有調(diào)白糖的,有同菜、肉一起煮的,比起小時候吃的,味道可好多了,但那是別樣的感受,心里總像是少了點什么。
近日,收到在外地打工的弟弟的來信,說是有幾年沒跟家人一起過冬至節(jié)了,老是想著那些一起吃沒加糖的湯圓的日子。
我不禁又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