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機遇來自全球化這個國際背景。
并不是說美國不把中國當做潛在對手了。
美國必須在臺灣“統獨”問題上作出抉擇。
我認同“最好時期”這個判斷
張沱生 我想以三句話概括當前的中美關系:第一,講中美關系處于自尼克松訪華以來最好的時期是有道理的;第二,仍然存在著嚴重挑戰;第三,下一步怎樣走,現在處于關鍵時刻。
為什么說現在是中美關系最好的時期?首先是雙方的高層接觸和互訪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近兩年,兩國最高領導人及其他高層接觸之頻繁、深入,是幾十年來沒有過的,接觸形式既有雙邊又有多邊。第二,兩國經貿關系持續發展。經貿關系已成為兩國關系最牢固的紐帶。當然今年也出現了較大摩擦,如美要求我人民幣升值、對我紡織品實施反傾銷等。但這是在雙方經貿合作得到巨大發展的背景下出現的問題,類似的問題在美歐、美日之間早已存在。第三,雙方在非傳統安全領域,特別是反恐問題上開展了良好合作。非傳統安全現在包括很多內容,比如反恐、打擊跨國犯罪、治理環境污染、對付跨國疾病、能源合作等,其中反恐是當前最突出的一點。現在看來,中美在反恐上的合作恐怕要持續相當長的時期。第四,在地區安全問題、防擴散問題上,雙方進行了重大合作。當前這一合作突出地表現在朝核問題上。美國對中國在和平對話解決朝核問題上的努力給予高度評價,認為中國發揮了積極、主導的作用。上述第三、四兩點表明,中美在戰略層面上的合作正在重新顯現(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中美兩國曾因共同對付蘇聯威脅形成戰略合作)。這是非常重要的一點。第五,美國在臺灣問題上的政策有所調整。與布什剛上臺時明顯抬升美臺關系相比,去年陳水扁拋出“一邊一國論”后,美國作出了一些表態,對臺灣施加了一定壓力。今年臺灣當局提出“公投”問題后,美國對臺灣的做法又采取了批評的態度。這表明,美國試圖重新在兩岸之間找到一種新的政策平衡點。
目前中美關系呈現如下特點:一是合作廣泛,在經濟、安全、全球問題上開展了多種合作,合作方式既有雙邊又有多邊,雙方的相互依存度不斷上升。第二,一個時期以來,合作成為主線,分歧暫時處于潛在或不十分突出的狀態。第三,兩國關系在經過十多年來多次起伏之后,雙方已能夠更加務實地開展合作、對待分歧。比如雙方在伊拉克問題和經貿摩擦問題上的態度。第四,雙方對于對方最大的安全關切已有了較深的認識。

我認為應慎用“最好時期”的提法
阮宗澤
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所
副所長、研究員
我認為用“最好時期”來評價當前的中美關系要謹慎。我認為這種說法起碼是把中美關系簡單化了。這種提法美國用得更多一些,不能排除美國在某種程度上有點向我們灌迷魂湯,比如稱中國的外交“越來越成熟”,建議我們在臺灣問題上要克制等。而美國對臺灣的支持卻不減反增。正是在這種情況下,臺灣當局才不斷向大陸挑釁。但是對于“共同推進中美建設性合作伙伴關系”是完全可以說是雙方正在做的。當前的中美關系比布什上臺初期要平穩。首先在反恐問題上中美確實進行了較好的合作。9.11之后中美在反恐問題上的合作超過很多人的想像。在其他方面中美間也進行了大量的合作,如美國聯邦調查局在北京已經建立了辦公機構等。
第二是在朝核問題上,中國確實發揮了建設性的作用。一定程度上說,中國的作用是不可替代的,美國對此看得非常清楚。朝核問題是一個曠日持久的難題,在此問題上美國對中國的期待和指望還是長期性的。
第三是近來中美軍方的交流開始增加。美國新保守派的一個重要根據地是國防部,曹剛川國防部長最近訪美,直接和美國最保守的一派打了交道,有人稱其為中國的“防務外交”。近年來中美的軍方交流基本處于停滯狀態,美國軍方對我們的封鎖是相當嚴的。現在這種局面基本上打破了。兩國軍方交流的恢復對化解相互的猜疑、保持溝通的渠道是很有幫助的。
第四,在經濟層面,美國處于經濟復蘇期,中國現在對亞太經濟的增長正扮演一個引擎的角色,這對美國經濟也起到了積極的作用。還有雙方在WTO中的合作在加強。這說明中美在拉動世界經濟、整合世界經濟向良性方向發展的共同利益越來越多。
現在中美關系總起來說有一個比較好的發展機遇,而且也有進一步發展的條件。今年胡錦濤主席和布什總統已經兩次會晤,這次溫家寶總理訪美也是一個增進中美關系的很好的機遇。

機遇來自全球化這個國際背景
江凌飛
國防大學國際關系
教研室教授
中美戰略關系在新世紀之初能夠獲得較大的進展,在很大程度上也是順應了國際大趨勢的結果。這個國際大趨勢就是全球化。真正意義的全球化應當始于冷戰鐵幕的拆除。世界被兩個對立體制、兩個平行市場長期分割的局面終結了,這為全球化掃清了政治障礙。計算機和網絡技術在上個世紀90年代以來的普及和廣泛應用,則為全球化的大發展提供了物質技術手段。在這樣兩個前提條件下,全球化才真正具有了世界歷史意義。所以到了世紀之交,出現了幾個標志性的事件:第一個是1997年開始的東亞金融危機波及全球,表明經濟全球化的深度和廣度;第二個是2001年的9.11恐怖襲擊事件,表明全球化已經發展成為一種政治進程、并涉及人類的安全;第三個是2003年的SARS疾病的全球肆虐與防治,表明社會公眾領域的事務也深深地卷入到全球化的影響之中。全球化的進程大大加深了國際關系的深度交叉和相互依賴性,同時,全球化的尖銳矛盾又凸顯了“全球問題”對人類和平、發展與安全的威脅。這些“全球問題”,都是由全球化的深刻矛盾引發的,又都具有世界范圍的破壞性和影響力。這就在客觀上要求世界各國,尤其是各個大國進一步加強國際合作,通過協調一致的共同努力來加以治理和防范,否則就難以得到解決。因此我們看到,近年來一些大國明顯地加強了他們在應對“全球問題”的非傳統安全領域的國際合作,并努力把他們在傳統安全領域中的矛盾和沖突控制在一定的范圍之內,這不能不說是中美合作關系能夠得到發展的一個大背景。
美國反恐戰略的需求
江凌飛 中美合作關系能夠重新恢復好的勢頭,還同美國反恐戰略的需求有密切關系。坦率地講,冷戰結束后,美國按傳統思維尋找“新敵人”,始終有一股揮之不去的視中國為主要挑戰對手的政治情結。這些年,中美關系不斷被一些突發事件拋入險峰低谷,臺灣問題始終麻煩不斷,就是這種情緒的頑固表現。9.11事件發生后,美國本土和它在世界各地的利益遭到國際恐怖主義防不勝防的襲擊,以及美國發動的“反恐戰爭”陷入始料未及的困境,都使美國改變了它對國家安全主要威脅來自何方以及這種威脅嚴重程度的看法,使它不得不在建立單極世界霸權的同時,把反恐和維護國土安全的任務放在重中之重和當務之急的位置。人們戲稱,真正對美國構成威脅的,既不是什么“敵對國家”,也不是什么核武器之類,而是“拉爺”?穴本·拉登?雪的“十幾個人、七八條槍”。美國全球戰略目標的這個重大調整,制約了它在對華政策上的敵對傾向,同時又產生了在戰略上加強合作的需求,使它不得不在形勢的逼迫和美國國家利益的權衡下調整對華政策。從歷史上看,中美合作一般取決于三個條件:一是中國弱美國強,中國對美國不構成挑戰;二是中國與美國社會制度相同,中國在政治上是美國的附庸;三是中美相互之間有重大的戰略利益需求。蔣介石政府時期,上述三個條件都具備,美國和當時的中國是“盟邦”;20世紀70年代尼克松總統改善中美關系的“破冰之旅”之所以成為可能,是因為三個條件具備了兩個。而現在,中美不同的社會制度差異依然存在,而中國快速增長的國力,又成了美國社會右翼鷹派勢力的一塊“心病”。因此,中美之間是否存在關乎全局的、重大的戰略利害關系,就成為維系中美關系的關鍵因素。現在正是在這一點上,美國感到它有求于中國。
并不是說美國不把中國當做潛在對手了
阮宗澤 在美國學界,有一種理論認為,新興的大國必然要挑戰現存的大國,于是這兩個國家必然會發生沖突。有意無意中人們就會拿這種看法來對中美做對比,認為中國作為一個新興大國就必然要挑戰現存大國美國。這種思想現在在美國有相當的市場。持這種觀點的人認為,中國稱不稱霸不取決于中國的意圖好壞,而在于中國是一個大國,國際關系的結構決定了中國將必然走向霸權之路。中美發生“熱戰”的可能性不好說,但是“沖突是必然的”。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講,中美關系“有其悲劇色彩”的一面。從過去500年大國歷史的興衰看,大國的崛起往往引起國際關系的重新洗牌。中國作為一個大國興起,也會帶來新一輪的力量和利益的重新分配。在這一過程中必然會產生一系列的矛盾,特別是和當前霸權國的矛盾。但是中國不會走過去大國崛起的老路。中國要走一條和歷史上其他大國崛起不一樣的道路,這就是和平崛起的道路。目前看來任務很艱巨。如何找出這樣一條前所未有的道路實屬不易。現在中美關系獲得一個建設性合作時期也好,還是獲得一定階段的發展也好,不是說美國不把中國作為潛在的對手,而在于它首先要對付的是恐怖主義這一更現實的敵人,只是把中國這個潛在的敵手往后移了。何況在這場反恐斗爭中,美國也需要中國的合作,中國也能夠給予美國這樣的合作,所以中美關系有了這樣一個進一步發展的間歇期。但是這個間歇期也有一定的可變性,包括有一些美國人所說的中國人在利用美國反恐的這段時間在大力構筑自己的安全網絡,所以也有人提醒美國方面要注意中國的這些所作所為可能對美國形成的潛在的挑戰。美國現在對上海合作組織的看法是矛盾的,一方面認為它不會成太大的氣候;另一方面美國對上海合作組織心存疑慮。美國進入中亞一定程度上也是要盯住上海合作組織。這些問題說不定在未來某個時期也會轉化成熱點問題。
兩軍交流的象征意義大于實質性內容
江凌飛 近年來,中美合作關系的發展,除表現在政治和經濟領域之外,軍事領域也有所突破,兩軍關系重新開始熱絡起來。中美兩軍的關系歷來是中美關系最敏感、最脆弱的環節。中美關系得到改善,兩軍關系是最后修復的領域;中美關系遭遇挫折,最先受到影響的就是兩軍關系。對此,我個人就有這方面的深切感觸與經歷。1987年中美兩軍的國防大學醞釀互派留學生,我是中方預選對象之一,為此還參加了派出前的培訓。“六·四”風波后,美國對華實行全面制裁,這項計劃因此而中斷,而且一斷就是十多年。1997年我作為美國哈佛大學肯尼迪行政學院舉辦的中國人民解放軍戰略研討班第一期的成員赴美,這個研討班連續辦了數期,對推進兩軍的交流和相互理解是很有裨益的,“炸館事件”發生,美方就借故停辦了這個班。1998年中國國防大學教官赴美考察團應美國傳統基金會的邀請赴美訪問,我擔任團長,訪問的效果令雙方均感到滿意,商定繼續搞下去,以后又去了第二批。“撞機事件”一發生,這個交流項目也立即被取消。由此看來,中美兩軍的交流關系不像雙方在經濟領域的持續發展進程,而總是走走停停,形不成規模和氣候。這同美臺之間的軍事關系正好形成嚴重的反差,表明美方對我仍然存在著嚴重的政治上的不信任感和抱持以臺制我的企圖不放。但是近一兩年,中美兩軍的關系似乎又恢復了良好發展的勢頭,高層互訪頻繁,兩軍的交流與合作領域也有了一些擴大。在反恐問題上加強了情報合作與相關配合,在對付非傳統安全問題,例如海上搜救方面進行兩軍的聯合演習,實現了雙方海軍艦只的互訪,在軍事設施和武器裝備的對外開放度上也有所放寬。但兩軍交流的象征意義仍遠遠大于實質性內容,其深度甚至還沒有達到卡特和里根總統時期水平。因此就兩軍關系而言,現在還不能說是中美關系的最好時期。尤其是中美兩軍交流的發展還沒有同美臺之間軍事交流的逐漸減少掛起鉤來。
美國必須在臺灣“統獨” 問題上作出抉擇
江凌飛 當前,陳水扁之流在臺灣島內導演的“公投立法”、“公投制憲”的鬧劇,制造了又一起臺灣海峽危機。這場危機遲早要來。這是因為海峽兩岸三方的利益訴求根本對立。大陸堅持要統一,臺灣執政當局要“獨立”,美國要無限期拖延,三方的利益訴求南轅北轍。因此,沖突的激化只是遲早的事。這場事變表明,美國在臺灣問題上所奉行的“不統不獨”的政策導致了今天“臺獨”勢力的一意孤行,正是美國聲稱的為“避免大陸動武”、“維持兩岸軍力平衡”的對臺軍售政策導致了動武底線可能被突破。在美國對臺實質性政策的暗中慫恿和鼓勵下,“臺獨”勢力認為時機成熟,反過來要“劫持”美國了。“臺獨”向大陸的攤牌,也就是它向美國的攤牌。美中關系所面臨的這一次考驗對美國來說是決定性的,它必須在統獨問題上作出抉擇:是要臺灣還是要大陸?是要李登輝、陳水扁幾個死硬“臺獨”分子,還是要美國在亞太和全球的利益大局?為此,美國的對臺軍售政策和美臺事實上存在的準軍事聯盟關系必須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