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晨波 張邦松

一切都朝氣蓬勃,一切都沒有頭緒。對于廣電部門來說,通往數字電視美好未來的道路并非坦途。一個充滿誘惑的新興產業尚在胎動時,與此相關的爭論、爭吵甚至爭奪始終沒有平息過。一開始,廣電就處在這個漩渦的中心
從北京到重慶到天津……張海濤非常忙碌。作為國家廣電總局的副局長,近幾個月,張在中國許多大城市頻頻現身,每次出現都圍繞著一個主題:數字電視。
張的忙碌或許具有非凡的意義,因為他正致力于推廣的數字電視被認為是一個價值15000億的龐大市場,而2003年正是這個市場啟動的元年。
9月1日,他將迎來一個重要的時刻,全國聯播的有線數字電視節目將首次集體亮相。根據廣播影視科技“十五”計劃:2003年在中國全面推行有線數字電視,到2005年中國有線數字電視用戶超過3000萬戶,2010年全面實現數字廣播電視,2015年停止模擬廣播電視的播出。
但是,對于廣電部門來說,通往數字電視美好未來的道路并非坦途。一個充滿誘惑的新興產業尚在胎動時,與此相關的爭論、爭吵甚至爭奪始終沒有平息過。一開始,廣電似乎就處在這個漩渦的中心。有人形容現在的狀況很像當年互聯網大潮襲來時:一切都朝氣蓬勃,一切都沒有頭緒。
鐵腕推“平移”
“開展有線數字廣電業務,推進廣電數字化、網絡化,涉及到千家萬戶,不能簡單地把這項工作當作是一個網絡公司的行為、是一個行業部門的行為,要像北京更換數字電表一樣,加強政府推動,使有線電視用戶向數字化整體平移。”張海濤在今年7月份的一次內部講話中展示他的“鐵腕”。
“對于推廣數字電視,廣電總局的心情是相當急切的。”中央電視臺技術管理辦公室副主任曹青說。目前,她正為9月1日全國開播的數字電視忙碌著,“廣電總局原本定在7月1日,但是因為‘非典延期了。”曹說。
風生水起,廣電總局在今年5月20日已經拿出了一份緊湊的時間表,像北京這樣的大城市,2005年就要完成數字化的改造。“從技術角度來說是沒什么問題,但實際操作中會有些問題。”北京廣播學院趙子忠博士說,他目前正在為廣電總局做數字電視的推廣工作。
推廣中他經常會碰到一些麻煩,比如,一些涉外小區就成了數字電視的“釘子戶”,因為他們原來就能看到一些境外的節目,但如果安裝了數字電視,他們就只能和別的普通用戶一樣,只收看境內的節目,而這些節目顯然是缺乏足夠吸引力的。這樣的情形包括酒店、小區、度假村,北京有30萬這樣的用戶。
一個普遍的疑惑是,2005年在大城市推廣數字電視能否實現。因為從模擬電視變成數字電視對于廣電部門來說還算容易,但對廣大用戶來說,不是簡單的信號一變就能收。“這里牽扯到電視機換不換,不換的話要加一個機頂盒,這個東西目前的成本得1000元以上。”中國科技集團公司電視電聲研究所的楊秀華教授說。
但是,這一切都不是廣電部門的難題。
“我們的特色是整體平移。”趙子忠介紹說,“像國外都是一步一步來,而中國就是直接把原來傳輸模擬變為數字的,從整個居民樓到整個小區再到整個城市全都換成數字信號。”
不久前,一位來華考察的日本專家表示,他最看好數字電視在中國的推廣前景,趙聽后很吃驚,“我們的技術和經濟實力都不如那些發達國家,為什么最看好我們呢?”那個專家解釋說,中國在推廣中可以動用政府的手段,而在一些西方國家,推廣數字電視完全是一個市場的問題,如果市場不接受,推廣就進行不下去。英國約克郡推行數字電視的時候,有25%的居民不同意換成數字電視,結果就沒有推行下去,而換到更小的一個地方去推行。而在中國就沒有這樣的問題。
“整體平移”的戰略意味著,2005年年底前,模擬電視信號將在北京、上海、深圳等城市停止播出,這些地區的電視觀眾如果未購買數字電視信號機頂盒的話,他們的電視里除了“雪花點”什么也看不到。
“整體平移”不但給電視觀眾出了道難題,運營企業的日子也不好過。在一次會議上,張海濤要求在2005年以前,有線電視網絡運營商歌華有線在北京發展190萬的數字電視用戶。這讓歌華很為難。不久前,為將原來的有線網絡改造成數字化光纜,歌華將收視費提高了6元,結果引起軒然大波。
廣電局要做“多媒體局”?
7月3日,全國有線數字廣播影視業務試點工作動員會上,張海濤的“緊迫感”讓與會者感受頗深,張說:“今年時間已過半,我們要進一步增強責任感、使命感和緊迫感。”
“我們還能再等嗎?信產部的3G在提速,市場從來都不同情弱者。”廣電系統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員說。
除去財政撥款,去年全國廣電系統的總收入只有440億元人民幣,僅僅是默多克新聞集團一家收入(152億美元)的三分之一,并且仍然在呈下滑趨勢。“廣電事業要發展就不能單一的依靠廣告,必須尋找新的利潤增長點。”中央電視臺技術管理辦公室副主任曹青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那么,數字電視背后的這個“新的增長點”到底是什么?
“電信增值服務,”北京廣播電視大學趙子忠博士脫口而出,他曾經問張海濤副局長,數字電視的改造完成以后,廣電總局還叫不叫廣電?張開玩笑說,“那我們就改成多媒體總局”。
事實上,這個玩笑背后是長期以來廣電和電信兩個部委關于“電信增值服務”的糾葛。就在上世紀90年代,廣電網絡的傳統業務達到了相對極限,收視維護費既是主要利潤體現,也同時是惟一支撐廣電網絡運營的因素。這樣一種運營模式盡管有行業壟斷的強大支持,但其弊端也日益彰顯出來。
借鑒國外電信與廣電的相互滲透,廣電開始在信息服務上攻城掠地,“一方面借助網絡泡沫大造輿論,一方面大力建設用于聯接各地接入網的國家、省、市干線網;積極改造城市接入網,同時進行網絡運營單位的體制改革(即網絡整合)。幾年下來,廣電網絡已基本實現了國家、省、市、縣四級貫通,大、中城市的網絡改造也基本完成。”山西廣電網絡公司官員張奮飛說。
“有心栽花花不開”,廣電網絡預期的業務并沒有大規模的展開,而兩個部委的矛盾卻由此而來,1998年開始,廣電涉足電信業務,尤其在互聯網接入方面與當地電信展開激烈競爭,并在湖南多次發生流血沖突。1999年11月,國務院辦公廳轉發了信息產業部和國家廣電總局《關于加強廣播電視有線網絡建設管理的意見》(簡稱“國辦82號文”),文件明確規定電信和廣電部門的業務不得交叉。
然而規定畢竟是規定,交叉混業在現實中已經不可避免。除電信基礎業務由于政策的原因劃分比較明確外,增值業務已基本重疊,一個明顯的例子是中廣亞廣播信息網絡有限公司,今年3月,廣電總局信息網絡中心旗下的有線網服務公司——中廣亞開始逃離廣電:由生產有線電視內容產品轉為提供寬帶內容和彩信。
因此,數字電視已經被提升到了重中之重的地位,并被賦予了“加速中國的城市數字化進程的意義”,也就是說,廣電系統將更多的介入電信增值服務,“我們在重慶的光纖網就為一些政府網上辦公提供了網絡服務,一些政府的文件和政策可以通過機頂盒傳給觀眾;另外一些網絡教學也使用了這個網絡,這只是很簡單信息服務,我們就是要推進以此為基點的數字化進程。”曹青介紹說。
“數字電視不僅可以提供節目、提供公共服務,還可以提供電子節目指南、天氣預報等多種信息服務,提供個性化服務,使廣播電視與其它資訊服務融合,拓寬了廣播影視的服務領域和發展空間,使廣播影視從單純依靠廣告,向既依靠廣告、又依靠收視費等多種盈利模式轉變。”張海濤說。
似乎是一個響應,日前中國聯通一位高級官員透露,由于自身沒有本地接入網資源,不排除廣電網雙向線纜改造之后,與其合作開展寬帶業務。
廣電數字化懸念
“我不談數字電視”。8月14日的晚上,廣電總局科技司司長王效杰習慣性地拒絕了采訪。當時的她已經在位于京郊的順義連續開了“32小時的會”。此前,王對于數字電視基本“封口”,作為廣電總局主管數字電視的官員,王效杰顯得格外的低調。
事實上,王最不愿談的是“標準”的問題,無論是目前的有線電視標準還是今后的地面標準以及衛星標準,都讓她有些頭疼——直到今天數字電視的任何一種技術標準都沒有最后敲定。這意味著,目前廣電系統在全國各地所做的“實驗傳輸”可能會在一夜之間化為泡影。
在廣電總局的有線電視數字化的推進過程中,各地廣電系統所使用的基本都是“歐洲標準”,這個標準被認為是世界上最流行的標準,技術的成熟度上也更勝一籌。但是,與之相對,原國家計委還支持“浙江大學的一個標準”,這被稱為中國標準。
即便廣電系統已經為此付出了巨大的投入,但圍繞著這兩個標準的爭論至今仍然沒有停息。
“歐洲的標準會有一系列知識產權的問題。例如,如果用國外的標準,到時生產機頂盒的產業部門肯定要向外國技術提供商交專利費。廣電部門稱有些設備不要專利費,其實這是外國商人的策略。”北京郵電大學張家謀教授說。
但是,廣電并不這樣認為,“數字電視應該是一個開放的系統,不要人為地設置什么障礙。讓最好的標準在市場競爭中脫穎而出,而不是說由誰指令。”趙子忠說。
有意味的是,數字電視的技術標準涉及多個,分別由不同的部門進行研究。信道傳輸技術標準包括衛星傳輸、有線傳輸(浙江大學)和地面傳輸(清華大學、上海交通大學);信源編碼技術標準(AVS工作組)包括數據與命令格式(系統)、視頻編碼、音頻編碼;用戶與安全管理標準(信息產業部第三所)包括付費管理、加密與解密。
在部門的利益之爭中,每個標準背后都有很多企業“拉拉隊”,他們作為設備生產商都希望自己支持的標準勝出。
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多個標準共存將影響到整個廣電的全程全網優勢,不利于電信增值服務的開展。”廣播科學研究院電視研究所副所長楊慶華認為。
而廣電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加重砝碼,從技術標準最簡單的有線電視著手,在國家標準未出臺之時,以一個行業標準推進數字化的進展。“這其實是采取一種既成事實的方式,給產業界和國家主管部門施加壓力。”張家謀說。
在標準之外,從廣電、運營商、設備廠商到節目提供商各個環節的利益分配制度安排,很大程度上將決定數字電視這一龐大產業在中國的推進時間表。
事實上,數字化實際上已經改變了廣播電視的生產方式,“廣播電視必須按照社會化大生產的規律進行結構調整、資源重組、合理分工,廣播電視制作、播出、傳輸、分配各個環節和用戶聯結成為一個整體,形成聯系緊密的、端到端的服務系統和產業鏈。”楊慶華說。
隨之,電視的定位也可能發生變化。以前是“喉舌”,現在卻是一種收費的信息服務。在固有的消費習慣和消費心理下,不同的收費頻道和內容將面臨一場持久的考驗。“買與不買,這不是廣電總局說了算的。”張家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