ＳＡＲＳ改變中國

4月20日中國政府召開關于SARS疫情的新聞發布會后，考慮到SARS對旅游、消費和出口的沖擊，瑞士信貸第一波士頓銀行再一次調低了對中國2003年GDP增長的預期

（1）政府加大了防止SARS進一步擴散的力度。這對最終控制疾病是積極的，但還是不可避免地要影響經濟。

（2）由于五一長假的取消，以及消費者不敢去人多的地方，預計零售業將損失300-400億元（占零售業總額的0.7%-1%）。

（3）出口將從現在30%多的增長下降到三季度的10%多。明年的國外直接投資（FDI）將可能減少，盡管中國整體狀況依然很好。SARS在農村地區的爆發成為普遍擔憂。

（4）我們在假設SARS能在7月得到控制的基礎上把2003年GDP的增長預期調低到7.3%，下降0.6個百分點。2004年的增長率將維持在8.5%。

政府采取了諸如發動公司和社區的黨組織等全方位措施來防止SARS的進一步擴散。過去的經驗表明，這將是一個改善公眾防御疫病意識的有效途徑，但SARS仍不可避免地降低消費。

五一長假是2000年下半年推出的以刺激個人消費的舉措，從此成為國內旅游的高峰之一。本來預計在這7天長假里的消費要占今年全年零售總額的4%。因為SARS中國政府取消今年的五一長假后，有些消費項目，比如旅游，將得不到彌補。另外一些消費領域，比如汽車銷售，可能能后來補上。另外，當人們呆在家里，在當地消費的時候也可能會刺激一些替代消費。但總體來說，我們估計5月的零售將比去年同期下降4%-7%，盡管今年一季度和2002年的增長分別為9.2%和9.1%。對全年GDP的影響相信應該在0.5%-1%左右。但如果疫情能很快得到控制，而且政府在年底提供一個新的長假或把十一假期延長，那么這種影響有可能得到部分彌補。

對零售的沖擊已經開始顯現，我們特別對以下三個領域表示關注。1）消費：到中國來旅游的人數急劇下降，北京的餐飲娛樂業受損慘重。2）出口：廣交會的定單下降了60%（我們相信有一半能從遠程交易中得到彌補）。雖然還沒有明顯的跡象表明生產受到了影響，但人們開始擔心大買家可能把一些定單轉給其他國家。我們承認中國很多出口產品在可比價格上很難找到替代產品，但今年三季度的出口增長可能從現在30%多下降到10%多。3）FDI（外商直接投資）：旅游的取消將導致今年協議直接投資的大幅下降。我們把中國明年的FDI從550億美元下調到490億美元，但仍然認為，中國的低成本和巨大的國內市場的吸引力依然存在，盡管SARS以及政府前期的處理不當給中國的經濟帶來了負面影響。4）農村地區的醫療體系：大多數農村地區的醫療水平還不足以治療和防止疫情擴散，因此，SARS一旦擴散到農村，將更難控制。

政府正在加大控制疫情蔓延的力度，以及向市民和全世界增強通報的透明度，我們認為政府正在朝著正確的方向行動。然而，隨后銷售額和GDP的下降幅度將更大。根據現在可以得到的信息，以及預計SARS能在7月份得到控制，我們估計銷售額全部的損失在300-400億元之間，差不多是零售總額的0.7%-1%。我們已經決定把今年中國的GDP增長預期下調0.6個百分點到7.3%，零售總額的增長從9.1%調整到8.2%，出口預期下調26億美元。一季度不同尋常的9.9%的GDP增長確實可以提供一些緩沖，所以全年的增長應該不會太糟糕，但我們估計二季度GDP將下滑到7%，三季度6%左右。雖然修改了一些局部預測，但對2004年的GDP增長預測仍保留在8.5%。(翻譯 鄧瑾)

作風不實要誤國誤民

對“非典”的監測、預防不力，甚至失職，總結教訓應該是多方面的，應該落到實處。

衛生部直屬的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就其專業、職能而言，是最負直接責任的單位，但它從“非典”發生到疾病流行到目前這種地步，作了多少它應該作的事情？它提出了像樣的流行病學報告，正確預測了疫情發展趨勢嗎？它檢測出了病原，從而指出了正確的治療方向嗎？它對上級部門——衛生部和中央政府提出了有預見的建議了嗎?對各地疾病監測預防部門提出了科學、合理的指導意見了嗎？衛生部的負責人承認有指導不得力的問題，這當然與其職能部門工作不得力甚至失職有關。

胡錦濤總書記考察的是軍事醫學科學院微生物流行病研究所和中國科學院北京基因組研究所，表揚、感謝、勉勵這兩個單位的科研人員，在對他們表示敬意之余，我們要問，責任更直接、更重大的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是怎么回事呢？

現已有媒體報道，2月中旬，這個中心的負責人不顧廣東醫務人員和科研人員的意見，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匆忙宣布“非典”的病原是衣原體，并通過中央電視臺的新聞聯播向全世界廣而告之。在香港大學、世界衛生組織和國外其他科研機構檢測出病原是冠狀病毒的一個變體之后，不愿另作考慮、重新研究，在國內媒體上堅持自己的錯誤結論。甚至在世界衛生組織正式確定病原為冠狀病毒的變體之后，還于4月19日和20日在中央電視臺有關“非典”的專題節目中繼續傳播原來的主張。

對病因的誤斷會導致治療、用藥的方向錯誤，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新華社評論員說：“疫情如火，人命關天，容不得拖延遲誤，容不得疏忽草率。作風不實就要誤國誤民，稍有疏忽就會釀成大錯?！笔聦嵅徽侨绱藛?？在認錯改口和搶救生命之間選擇，有多難？

現在，中央政府決定大大增加對疾病預防控制的財政投入，這是英明的決定，是衛生工作和人民健康的福音。但是很顯然，僅僅有錢是不夠的。人的素質、責任心更為重要。想當初中日甲午海戰前，清廷在海軍建設上的投入并不比日方少，中方戰艦的數量、質量并不比日軍差，但最后打了敗仗，其中一個主要原因，就是北洋水師內部腐敗成風，敷衍塞責、欺上瞞下、荒于訓練。

經驗表明，當出現天災時，往往要加上人禍，才會造成巨大損失。我們現在的任務是團結一致，共御流疫，但在總結教訓、追究責任時，我們終究要審查責任者的素質、職業道德和能力。

“非典”疫情中的公眾參與

此次衛生部長張文康等人應對疫情不當而被免職，在20日直播的新聞發布會上，新公布的北京市“非典”病患人數及國外媒體逼人的連串發問，令一些以國內傳媒為主要信息來源的人群感到相當意外。但同時，在胡錦濤“嚴禁隱瞞不報”和溫家寶要求追究“主要領導人責任”的講話后的這一罕見行為，事實上給了政府公信力的流失一個急剎車的機會。

在危機時期，公信力和政治認同的建立和流失都是最快的。因為公眾的不信任在不透明的信息環境和緊迫局面下，也很容易非理性的膨脹，最輕微的謠言，都比更嚴重的事實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而這一次對高層主管領導的及時罷黜，初步顯示出新一屆領導群體面對壓力的能力和決心，果斷地走出了通過信息封鎖尋求政治穩定和行政效率的舊窠臼。

這一次罷黜，也是公眾輿論影響政治過程的一個范例。將張文康這一級別的官員拉下馬來，是公眾輿論與權力中樞之間一次互動的嘗試，面對這一互動，政府開始了令人稱道的轉變。盡管令人遺憾的是此種輿論壓力還主要來自國際和網絡世界。杰斐遜曾說：“信息是民主之源。”美國法學家德沃金認為最重要的個人權利就是“平等權”。而在一個現代信息社會，越來越重要的一種平等首先是基于信息的平等。公眾的平等的知情權，是輿論得以成功影響政治過程的一個前提。而公眾因為對網絡和各種境內外媒體存在不同的接觸及體制化的限制，國內公眾被日益分割為不平等的“信息群體”，這一趨勢在非典疫情中體現得較為明顯。

我所言的政治過程，指向一個共同體的廣泛的公共領域，如我們在“非典”疫情中看到的那樣，沒有公共領域的制度安全就沒有個人的安全和福祉可言。我們之所以關切和憤恨那些隱瞞疫情真相的官員及某種冷漠的管理機制，就因為公共領域的問題是如此深切和直接的威脅著每一個人的性命。

但在我們的傳統詞匯中，“政治”是一個被過分意識形態化的狹窄概念。在對衛生部門處理“非典”疫情的批評中，我也?？吹綄δ承┕賳T“首先考慮政治而不考慮老百姓安全”之類的指責。在這種話語系統里，“政治”是一個完全被顛覆的錯誤概念，被顛覆得和老百姓全然沒有關系。

我們今天亟須一種真正的、與每個人的非私人領域緊密相關的政治概念。在這一概念下，“非典”疫情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政治問題。一個公共權力的運作如何影響個人安全的政治問題，政府的危機處理過程本身就是一個政治過程。而我們需要一種公眾參與的政治過程，在這一過程中，官員對“政治”的關注和對公眾權益的關注將成為同一件事情。對政治過程的參與有兩種，一是制度化的參與，即一個體制化的選舉和民主制度。二是非制度化的參與，即公眾在每一樁公共政策和重大行政事務上對政府的認同、批評和互動。這也是一個政府維持公信力和政治合法性的兩個方面。制度化的選舉是一次性地授予政府來自公眾的政治認同，仿佛新公司開張時投入資本金。而非制度化的公眾輿論卻是對于政治過程日常性的檢驗和追加投資。

目前我們的公權力尚未得到進一步制度化的分解和制衡，政治合法性的“資本金”需要新一輪的“融資”。公共行政系統由于利益分殊也蔓延了部門主義和地方主義。這個時候保障第四種權力（新聞監督）和公眾輿論對于政治過程的參與，在應對像“非典”疫情這樣的公共管理危機時就成為極為重要的一環。

尤其需要指出，這一點對國家權力中樞和對具體行政機構而言，其意義也完全不同。第一，如在“非典”疫情中我們看到，保護公眾的知情權同時就是在保障權力中樞的知情權。第二，中國傳統的政治經驗表明，在非民主的垂直體制下，“清流物議”往往是相權與君權之間相互制衡的主要渠道。考慮到中國憲政民主轉型的漸進性和權力中樞的多元格局，對于政治過程的輿論參與和個案推動，在相當一段時期可能發揮出比重大制度改革更經常性的作用。第三，對最高權力而言，駕馭一個龐大的公共行政系統，是比在傳統政治觀念下駕馭老百姓更困難的事。公眾輿論對于公共政治空間的參與和塑造，盡管可能會增加具體行政部門的難度，但國家權力中樞將一方面獲得對行政系統更有效的管理手段，另一方面利用對危機的妥善處理增加公眾的政治認同，贏得政治合法性的“現金流”。從而和公眾的個體利益趨向一致，成為信息公開當中最大的受益者。

SARS危機中的政治倫理重建

日趨嚴重的SARS疫情考驗著中國政府和人民，提醒他們為共御病魔而精誠合作。從最新的情況中我們可以得知，政府方面開始向公眾發出了這一方面的信號。

SARS危機不同于其他任何社會政治危機，它無法以一般行政手段和政治手段加以解決，而且又與全體民眾的生命健康和生死存亡密切相關。如果政府在處理這一類公共衛生危機時，無法為公眾提供安全保障的可靠信息，公眾的安全感得不到保證，那么，政府的公信度和政治信譽將受到難以修復的嚴重損害。國家主席胡錦濤將防治SARS的工作上升到“關系廣大人民群眾身體健康和生命安全、關系改革發展穩定大局”的高度來認識，點明的就是這一要點。

采取什么樣的措施處理突發性的事件，是考驗一個政府執政能力的試金石。但是，SARS病流行之初的恐慌和謠言四起的狀況，不能不令人深思。一場社會危機如果首先是以謠言的方式傳播，這說明政府的信息傳播機制本身不夠健全。而一些官員不去檢討自己的工作失誤，習慣于將過錯歸咎于外界，功勞算在自己頭上。甚至總是以一種不健康的心理來猜度公民和國際社會的善意批評，指責各種傳言和批評的“別有用心”。這樣，非但不能改善自己的形象，相反，只能引起公眾和國際社會的反感。

毋庸諱言，在一些時間里，政府與公眾之間的關系并不理想，一些官員在民眾心目中的形象甚至是相當惡劣的。社會各階層之間長期存在著裂痕，只是被輿論所掩蓋，實際上并未得到有效的彌合。而今天，SARS危機將政府和公眾拋到了同一處境當中，面對疾病災難，政府和公眾的利益受到一致的威脅。政府完全有機會與民眾拉近距離，重整其政治公信力和社會動員力。社會各階層能不能同舟共濟，共渡難關，這是一個公民社會成熟與否的重要標志。

在我看來，這次公共衛生危機如果處理得當，可以成為政府與公眾達成政治價值共識的良好契機。建立政府與民眾之間的相互信任，而不是互相欺騙，乃是SARS危機給我們的重要啟示。歷史的經驗證明，政府一旦欺騙民眾，民眾也會以不同方式欺騙政府；相反，一個對民眾利益負責任的政府，公民也決不會只是一味指責和不合作，而是將意愿與政府一道擔當。政府“擔當”的倫理形象，必將對公民的政治倫理觀念產生良好的影響。

事實上，民眾對政府要求很明確：一個對民眾負責任的政府。事實證明，政治領袖一旦表現出對公眾利益的關注，比如胡錦濤、溫家寶等國家領導人親臨一線視察，顯示出親民務實的政治姿態，民眾立即報以感激之情和熱烈的擁護。4月20日，國務院新聞發布會公布疫情所顯示出來的誠實和負責任的態度，也贏得了公眾廣泛的理解。坦誠地報告疫情的真相，并未引起公眾不必要的恐慌，相反，增加了公眾對政府的信任感，進而樹立起與政府合作戰勝病魔的信心。

在我看來，在這場危機中，我們完全有機會重建社會道德秩序和公民社會的政治倫理：一種全社會共同擔當責任的政治倫理。我們已經看到，在防治SARS的工作中，醫務工作者表現出高尚的道德情操和敬業精神。這已經是重建社會公共道德信念的良好契機。我認為，政府和每一個公民都應該從醫務工作者的科學精神，關愛生命的人道主義精神和自我犧牲的精神中，獲得有益的啟示。這不僅是我們戰勝病魔的精神保證，也是我們重建公民精神和政治倫理的道德基礎。

沖出SARS險境走向社會團結

一場突如其來的嚴重災害，把全社會推到同一個起點上——SARS病毒危害個人也危害政府，危害富人也危害窮人，危害老幼病弱，也危害青壯少年。在肆虐的病害面前，每個人的生命都是脆弱的；它給個人帶來的巨大壓力，遠遠不只停留在私人生活的隱蔽處，而是同時轉化為一種社會的和公共的壓力，轉化為對于政府、醫療機構、衛生信息系統的高度壓力，把全社會帶進一個共患難、共甘苦的處境。

大敵當前，即使是怨天尤人也已經太晚了。剩下來的是，我們如何去做？如何把災難當作社會動員的信號，把抗擊災難當作整個社會各界互相團結、信任、合作、支持的一次契機？

對于政府來說，這是一次切切實實為民眾服務、改變自身形象和重建社會公信力的努力。在這樣一個人人性命攸關的非常時刻，政府的一舉一動如明鏡般高高掛在天上，受到人們的密切關注。不幸染上疾病的人們需要治療，他們能否得到所需要的醫護條件；流疫如何能夠不再（或減少）擴散；如何保證大多數人免受感染的威脅……雖然這些問題取決于多種因素，但是人們還是會把最終得到的結果，和政府方面是否盡到責任聯系起來。包括及時向民眾通報疫情，這是政府是否有所承擔、是否向民眾有所交代的一個指標。

顯然，國務院新聞辦公室4月20日下午舉行的新聞發布會，向這個方向邁出了一步，此舉令人尊敬。它在消除恐懼、取消不信任方面，起到了作用。

同樣，如果說民眾的壓力需要由政府來吸納和承擔，反過來，政府面臨的巨大壓力也需要由民眾共同分擔。在我們最需要政府支持的時候，我們也要同樣地支持政府，信任政府。既然你需要政府，你就不能不信任它，除非你不需要。與此同時，但凡當我們對政府提出要求的時候，我們也要對我們自己作為公民提出要求，我們自己能夠做什么？起碼，我們可以盡最大努力使自己和親人們不受感染，保持家庭和公共場所的個人衛生，既高度嚴防，又不人為地制造和參與恐慌。如果我們處于一種理性的態度和良性的情緒之中，很可能我們個人的抵抗力會有所增強，更具有安全保障。

需要自我調整不只是政府和個人，幾乎是整個社會。對于醫院、醫護人員來說，這也是樹立他們在全社會中良好形象和信任度的一個機會。正和目前政府和個人之間需要互相理解和支持一樣，社會和醫院、醫護人員和病人之間也需要最大限度的信任和依靠。那些仍然工作在抗擊非典第一線的醫護人員，是和平時期我們心目中的英雄。我們將和時間一道見證，這些忘我工作的白衣天使，對于我們民族的今天和未來所做出的無私奉獻。

我們呼吁新聞媒體工作者，在這場眾志成城的戰斗中，無愧于你們的使命和職責。所有這些良性關系的建立——在政府和個人、醫護人員和病人、醫療衛生機構和社會之間，以及良性渠道的疏通，你們身負著重大責任。一場全民團結的艱苦抗擊，不應該庸俗化為一場“好人好事”匯報會，那種語調太輕松、太喜劇了，不足以擔負起當前的嚴峻形勢。能否贏得民眾和讀者的信任，對你們也是同樣的機會。

現在，擺在全社會所有人面前的困難和機遇都是一視同仁的，就要看人們是否能夠抓住時機。只要人們沒有失去信心和信任，這次天降的災難，很有可能成為走向社會團結、社會和解的一個轉折。無可挽回的經濟上的損失，將會由政治和社會方面的“進項”來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