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庫門的夏

上海的夏悶熱潮濕，上海人的胃本來就小，氣溫一升高，嘴刁的程度也就一路飆升了。

朋友一個電話：“小妖怪，儂一張小刁嘴準備好開閘吧，晚上帶你去石庫門。”一直最喜歡上海弄堂菜的我當然什么也不準備，帶了一張嘴就去了。

到了才發現光帶嘴是不夠的，眼睛也可以飽餐一頓。夜幕里常德路上蠻大的店面，招牌亮晃晃直照得紅墻綠樹像極了瑪瑙翡翠。酒家就在“玉石”的建筑里面，仿古的大理石雕花門楣，進門的天井裝修成迎客的大堂：老式打字機，留聲機，花瓶擺設，墻上掛著的是一幅幅老上海石庫門建筑的攝影照，活脫脫就是20年代的經典上海。

坐下來，桌上整整齊齊的藍花餐具，酒紅緞面的菜單，讓人憶起那個年代的寧靜與回味，恍若跨越了時空，無端端心里生出一陣清風來。

翻開菜單，老法懷舊菜有20幾種，杭州菜、寧波菜、天府川妹子菜、港澳風情菜、田園風光菜什么都有，價錢也都是幾十塊上下，讓人點菜點得放心大膽。考慮到美食與美體最好兼得，我忍痛只點了幾個不容易長肉的菜。

第一個端上來的是扣三絲，這個菜應該算是杭州菜，到了上海的石庫門里就改頭換面起來。一個深色大香菇如云頂蓋山，紅的火腿、粉的雞肉、白的蘿卜，一色的細絲盤成晶瑩剔透的山丘。挖開山頂，里頭扁尖筍，嫩豆苗，鮮筍肉，清清爽爽，吃口脆又鮮，喜歡的話一碗是不夠的。

鮮脆的物事叫人胃口大開，接下來的正宗海派紅燒青魚甩水是我的最愛。俗話說的妙“最鮮肉骨頭最活魚甩水”，是吃客都知道魚身上最鮮活的肉就是帶鰭的那片甩水，平時一直運動的肉當然最鮮嫩。裝盤像打開的一把扇子，扇出夏天里的口水來。紅醬粘著尾鰭上的膠質，糯滑肥醇，味道咸甜帶酸，肉嫩而不粘骨，叫人吃相如貓，舔到魚骨崢嶸才罷手。

濃墨重彩還沒結束，小家碧玉嫣然出場——什錦時蔬到了石庫門也染了海派的大氣：在原本江浙菜的時素加上了上海人愛吃的油豆腐，軟軟的陷在一團碧綠里，演的分明是一出“金玉滿堂”。味道還是小女子的清麗柔媚，淡淡的一瞥就直看到人心里頭去了。

上海人喜歡大閘蟹是出了名的，連豆腐里也要用蟹粉來吊味道。蟹肉蟹黃鬧的滿缽金黃，蟹油流光異彩，所以這道豆腐可不便宜。伸手舀豆腐，晃晃當當地入了口，那叫個豆腐滑滑嫩嫩，蟹香攝人心魂啊！微辣的口味配合鮮香的豆腐，我是馬不停蹄地堅持到了最后。

縱是幾個清淡普通的家常菜也可以盡顯廚房功夫，也就是名不見經傳的小菜才見真章。石庫門的恬淡簡單里盛了一碗上海人清心寧神的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