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拳師和“拳王”泰森的經歷很相象。少年時在街頭打拼廝混,而后才皈依正途步入拳壇。老拳師年輕時南征北戰蕩掃群雄,拿過無數條“金腰帶”。年長之后又廣收門徒悉心教學,桃李滿天下。近年來“中華武術散打王爭霸賽”之佼佼者,多出自老拳師門下。
老拳師生日在舊歷八月十五。每年的中秋之夜,老拳師門下弟子必會從全國各地聚來,為老師賀壽。
今年,老拳師的幾個弟子剛從“中美拳擊散打擂臺賽”中凱旋,因此這個中秋夜老拳師的生日聚會就更為熱鬧,天津幾家媒體的記者也紛紛前來捧場湊趣。酒酣耳熱之際,一個年輕記者突然提出,要采訪一下老拳師的少年舊事。
這真是一個尷尬的話題。在坐的都知道老拳師那難以言說的過去,紛紛對這年輕記者的冒失怒目而視。老拳師卻坦然說道:好吧。那我就說說我的一段深藏于心底的往事,也讓我的學生們聽聽……
那是在我剛剛接受正規訓練不久,呵呵,但我已贏了多場比賽,小有名氣了,武術界的朋友們還送給我一個綽號,叫“津門霹靂手”。
那天夜里,我從體委訓練歸來時有些晚了。我住在城郊,回家時要經過一片很荒僻的空地。走到那片空地時,突然從暗里跳出四個精壯小伙子,橫身攔住了我的去路……
你就是那個“津門霹靂手”?一個小伙子冷冷地問。我看出他們來意不善,倒還沉得住氣。我說,您說的是我,可“霹靂手”什么的,那是朋友們開的玩笑,當不得真。幾位大哥找我有事兒?
好!是“霹靂手”就行。不是找你有事兒,是想找你的事兒!我們要揍你。看看是給你剁只手好呢,還是砍你只腳。話語雖是輕描淡寫,但人家從后腰上拔出的片刀和斧頭,卻是實實在在,閃著寒光。
你們不妨猜上一猜,我是怎么做的?老拳師突然止住話頭,轉身問他的幾個門下弟子。
那還用跟他們客氣!一個剛獲得“散打王”金腰帶的徒弟搶先說。老師肯定是施展那記最剛烈的“霹靂三點手”,把他們全體放挺!
哼!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改日我再收拾你!老拳師哂道。嚇得“散打王”悄悄伸了伸舌頭。
我知道遇到社會上的“混星子”了。老拳師言歸正傳。你們可能不知道社會上的“混星子”是怎么“出道”的吧?一般來說,他們要成名,必先找一個比他們名氣更大,或者更“黑”更“混”的人,把他徹底打服,甚至致殘!于是,他們就出名了!從此就可以獨霸一方,胡作非為,并無人敢惹。直到有一天遇上比他更“混”的,再把他打下去……
那時我正血氣方剛,這場架打了也就打了。可打了之后呢,我相信我肯定就沒有今天了。我要么繼續去“混”社會,要么就是被致殘,使這四個家伙由我而成名,出去為非作歹。我權衡再三,決定退讓服軟。我對他們抱拳作揖道:四位大哥,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運動員,天津衛河里的一只“王八”都不如。請放我一馬,行么?我求求各位大哥了!
———老拳師的弟子們和幾位記者驚訝地睜大眼睛,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個小伙子不客氣地拒絕道:少廢話!使出你的“霹靂手”!要不,今天廢你是廢定了!他順手從地上抄起了一塊板磚。
此時已近半夜,四周空寂無人,呼救都不會有人聽見。我想逃開也不可能了,四個持刀斧、攜板磚的小伙子已經從四面圍了上來。我一咬牙,把心一橫———
老拳師的弟子們和幾位記者頓時興奮地睜大眼睛。
我把頭一抱,往地上一蹲:那你們就打我一頓吧!我決不還手!
四個小伙子一愣。其中一個上前一步仔細地端詳我:你他媽的到底是不是“霹靂手”?可別死充“冤大頭”啊!
我強顏苦笑:是我。可我早就不打“野拳”了。
你他媽說什么?!那小伙子劈手就打了我一記耳刮子。我的鼻血一下狂涌出來,眼前亂冒金星。
我就勢把鼻血往臉上一抹,索性坐到地上:好漢不打坐地蟲。我認輸,現在你們開始讀秒。你們就是數到一百,我也不起來了!
弟子們和記者被老拳師的幽默逗笑了。可每個人的笑紋,都牽動著鼻子隱隱發酸。
那四人似不相信我會真不還手,或是想激怒我,他們紛紛上來,對我拳打腳踢,朝我臉上吐唾沫,噼哩啪啦亂打我耳光。不過還好,他們沒下黑手。
老拳師最小的弟子再也忍不住了,號哭著沖出堂屋跳到院里,對著一個沙袋打出一輪狂風暴雨似的“組合拳”。
老拳師憐愛地看了那小弟子一眼,繼續說。
終于,他們打累了,感到沒意思了,就說,我們還他媽真服了你!行,放過你!不過,“霹靂手”什么的,就收起來不準再叫啦!趴在地上的我馬上滿口答應,并連連道謝。
第二天,正好國家拳擊隊來人,體委的領導帶他們到我家去。見我臉腫得像“豬頭”,體委領導驚問緣故。我一時編不出什么體面的理由,只好很難為情地把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心道這次丟人真是丟大了,要丟進北京城了!沒想到國家拳擊隊來人當場拍板兒:這個人我們要定了。等臉消腫了,你下星期就到北京報到!
老拳師的故事講完了,弟子們和幾個記者久久無語,滿坐寂然。簾外的月光登堂入室,在老拳師的客廳灑一地斑駁的清冷。
一個老成的記者沉思了一下說:明白了曹老師,你是說大象無形大音希聲?作為近代武林宗師之一,你不屑與他們一般見識?
老拳師答道:我沒你說得那么高。我只知道,作為拳師,你就不能在街頭和“痞子”打架。這道理和執法者不能對法盲粗暴、教師不能對天賦低的學生歧視、醫生不能對多疑的病人敷衍,道理該是一樣的吧?★
編輯/羅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