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銀行業改革的路徑選擇

引言

2002年10月底，英國《金融時報》刊登文章，預言中國將在2006年之前爆發金融危機，相當多的經濟學家也指出了中國金融業、尤其是銀行業的巨大風險。因為近20年來，尚未爆發嚴重的銀行業危機的大國只有中國和印度。

2002年年底，全球一些著名的金融研究機構、評級機構不約而同地發表了一系列對于中國銀行體系的研究報告：12月，高盛公司指出，中國銀行業的不良貸款比率接近40%，是亞洲之最糟糕者，從當前中國銀行業的發展趨勢看，最值得擔心的倒不是在東南亞金融危機中東南亞國家的銀行業所出現的摧枯拉朽般的倒閉風潮，而是像日本的金融體系一樣，由于不能進行徹底的金融改革，使得銀行體系一蹶不振。

2002年10月，穆迪公司發布了對中國銀行業發展展望的研究報告，將中國銀行業的評級確定為穩定。在穆迪公司看來，2002年中國銀行業改革的進展并不多，一些國有銀行開始意識到政府的直接支持將來會逐漸消失，有的采取了新的風險管理措施，還有一些退出了無利可圖的產業，撤并了位于不太富裕的農村地區的經營網點。穆迪認為，中國的銀行業在改革中扮演十分重要的角色，它是中國政府在制定其改革日程表時優先考慮的行業。中國銀行體系積存的高額不良貸款，在很大程度上體現了經濟轉軌的成本，要建設一個健康的銀行體系，中國政府必須尋求適當的方式和渠道為這些巨額成本買單，同時控制新的不良貸款的產生。

中國國有銀行體系的困境很大程度上是由充當漸進改革成本支付者造成的，銀行體系的高度壟斷性強化了中國政府對金融資源的行政占有和支配權，而任何市場取向的改革都是對這種占有和支配權的弱化，這是中國國有銀行業改革幾乎沒有起步的根本原因。

不堪重負中前行

總體上，中國銀行業存在3個問題:一是缺乏較好的盈利模式;二是資本金嚴重匱乏;三是深受不良資產困擾。因此銀行體系的風險巨大，如果以中央銀行的廣義負債指標M2/GDP來觀察的話，則中國央行名列全球首位。

傳統的盈利模式。中國銀行業目前仍是黨政企一體的官辦銀行，以隱含的國家信用為擔保，利率管制導致了國有銀行缺乏有效的盈利模式，目前仍高度依賴存貸款的利率差。2000年，中國工商銀行資產利潤率僅0.13%，中國農業銀行為0.01%，中國銀行和中國建設銀行為0.14%。而同年花旗銀行和匯豐銀行分別達到1.50%和1.77%，中國銀行業迄今仍然是固守在“國家單一雇主制”下的行業。在如此模式下，國有銀行試圖建立市場化的公司內部治理結構幾乎是不可能的，要向銀行從業人員提供合適的約束激勵也幾乎不可能。這可能是釀成銀行英才成為階下囚的根源所在。

資本金已經耗竭。四大國有銀行的資本充足比普遍不佳，他們基本上喪失了依賴自身積累補充資本金的可能性。根據高盛的報告，截至2001年底，如果不考慮剝離資產管理公司中的不良資產，則四大國有銀行已經計提的貸款損失準備金僅僅為國有銀行全部不良貸款的6.1%，中國銀行業所計提的貸款損失準備金僅僅為銀行業全部貸款的4.9%;如果考慮剝離掉四大資產管理公司中的不良貸款，則中國銀行業所計提的貸款損失準備金僅僅為其全部不良資產的3.5%。從中國銀行業自有資產和目前所承受的不良貸款分析，情況更為觸目驚心，截至2001年底，若不考慮剝離掉四大資產管理公司的不良資產，四大國有銀行的自有資產加上已經計提的貸款損失準備金，僅相當于其全部不良貸款的40%，而中國銀行業的自有資產加上已經計提的貸款損失準備金，僅相當于銀行業全部不良貸款的25.7%， 僅不良貸款就足以使得中國銀行業整體地處于資本金耗竭的地步。

不良資產深不可測。中國國有銀行不良資產比率的估算有多種結果。從1994-2001年的多項研究來看，這個比率從24%到50%不等，其中，穆迪在1999年和摩根大通在2002年的研究均顯示，中國國有銀行系統的重組成本可能高達GDP的18%，根據公開披露的信息，目前四大國有銀行與2000年世界前20家大銀行(不包括中國的銀行和未提供數據的銀行)3.27%的平均不良貸款率相去甚遠，但這遠遠不是中國銀行業不良資產狀況的全部。數目龐大的股份制銀行、城市商業銀行等中小金融機構，分享著約20%-30%的市場份額，近年來連續出現倒閉、破產和被兼并的危險案例。如果采取國際通行的5級貸款分類，則不良貸款率可能上升1/4。

我們用CAMEL法對四大國有銀行進行整體評估，由此可以看出中國銀行業的財務狀況和經營管理水平與全球主要銀行的差距。

資本狀況嚴重匱乏。商業銀行作為高財務杠桿率的金融企業，充足的資本和合理的資本結構是維護公眾對銀行信心的基本需要，也是銀行自身承受各種損失和風險的“緩沖器”。國際商業銀行的資本充足率平均水平在10%以上，其中北美地區商業銀行最高，平均為11.7%。而四大行中除中國銀行可勉強滿足資本充足率要求之外，其余皆在8%以下。

資產質量差。就國際銀行業的水平而言，北美銀行的不良貸款比率最低，平均只有0.96%，歐洲銀行其次，日本銀行是其中最高的，為5.99%。而中國銀行業的不良資產情況比率都在兩位數以上。

應該注意到兩個因素，2002年下半年中國銀行業采取國際通行的貸款五級分類后，不良資產比率可能反彈。上述數據沒有考慮轉移到四大資產管理公司的不良資產，如果考慮到此因素，在中國銀行業的不良資產比率可能需要向上修正1/4。

盈利性非常糟糕。四大國有商業銀行的盈利水平低于北美銀行業和歐洲銀行業，其中平均資產收益率不到北美銀行平均水平的1/6和歐洲銀行的1/3，平均股本收益率則不到北美銀行和歐洲銀行的1/4。

綜合管理水平較低。一家銀行的利潤并不完全由其業務情況決定，其管理水平的高低也是重要因素。但管理水平很難用定量指標全面評價，常用指標包括凈利差、費用收入比等，四大商業銀行上述兩項指標都不錯，這既可理解為國有銀行的管理成本較低，也可以理解為內部管理粗放而耗費有限。就流動性而言，流動性需求是銀行滿足存款解付、約定貸款安排、支付到期債務等的即期付款要求。國有銀行的流動性狀況基本正常，顯示其流動資產比例較適宜。

因此，使用CAMEL法估算，中國國有銀行嚴峻的總資本比和資產質量使得其評級等級明顯不佳。

中國銀行業改革正日益陷入“悖論”中：能夠推進銀行業全面改革創新的改革者，正是目前需要被改革的對象本身，那么，理發師能為自己理發嗎？目前銀行業的糟糕狀況和嚴厲的黨政紀律約束使得各類干部正日益陷入到無過則為功的困窘狀態。

中國銀行業的出路

那么，深陷危局的中國銀行業如何等待被拯救？如何自我拯救？我們認為，可選擇的路徑有幾條：

通過時間之手時間是銀行不良資產的敵人

以直接的通貨膨脹稅強行稀釋國有銀行的不良資產問題。假定在未來10年內GDP的真實增長率保持8%;通貨膨脹率也保持在8%;再假定在基年GDP為10萬億元，銀行不良貸款2.5萬億，占GDP的25%。在維持“雙八”目標的情況下，不良貸款占GDP的比例在5年后從25%下降為13%，10年后下降為6%。

這種思路并非天方夜譚，比這個更為糟糕的結果就是惡性通貨膨脹以及不得不進行的幣制改革，這樣中國的社會財富分配狀況將搖擺不定，因為通常幣制改革本身將給社會帶來非常大的破壞力。如果時間之手能夠拯救中國銀行業，那么未來人民幣顯然將處于對外匯率基本穩定，而對內則有較高通貨膨脹率的持續的反差狀態中。但這種思路是危險的，沒有人能夠肯定，中國銀行業能夠平穩地承受這樣的時間之手。

通過看得見的手由政府公共部門進行注資

為什么國有銀行對再次剝離不良資產頗有興趣？根本原因在于，剝離掉四大資產管理公司中的不良資產，清理再出售的折扣部分將由誰來彌補，至今仍然模糊不清，這個“模糊”將隨著四大資產管理公司因處理不良資產而逐步耗竭其資本金而暴露出來，但問題在未充分暴露之前，“誰為壞賬買單”就變成了一個待定的問題，這種危險的待定使得再剝離意味著將自己手中的接力棒傳了出去，至于傳給誰，誰是最后一棒，銀行可以視而不見。

如果不進行中國銀行體制的創新，四大國有銀行的最后一棒最有可能傳遞到政府手中。但微妙的是，自1997年之后，持續的積極的財政政策，關于財政危機的討論，以及目前空前的赤字水平，決定了這種思路的局限性。寄希望中央財政能夠在短期內大量向國有銀行提供注資是非常困難的。

假定，政府是有積極性充當銀行的注資角色的，那么它是否有能力承受這種注資的沉重壓力？要對中國銀行業進行注資，并使其恢復存續能力是一件極其昂貴的事情，即使按照以上方案估計，如果政府獨力支撐危局，如果未來經濟增長維持在7%-8%的水平，如果財政收入增速維持現狀，那么為中國銀行業重新注資，可能需要耗費未來中國政府8年（樂觀）、12年（中等）、25年（悲觀）的全部財政收入的增量部分。因此，即使政府全力以赴解決中國銀行業問題，也不大可能達成2006年之前將四大銀行的不良資產降低到15%的水平，我們估算在2007年-2008年左右，是中國銀行業整個不良資產開始全面暴露并趨于峰值的危險和敏感年份。

通過拯救自我 銀行加速內部改革

應該說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就銀行目前能夠提取的壞賬準備金、每年的盈利水平來說，不良資產實在太龐大，而銀行自我消化不良資產的能力太羸弱。

但中國銀行業仍然可以有所作為:

一是進行內部改組，使國有銀行集團化，基本思路是在集團內對銀行內部將不良資產進行再剝離，將銀行分解為好銀行和壞銀行兩部分，為好銀行的上市和發債創造條件；

二是進行機構的撤并和重組，實施網點的差別化戰略，并進行中間業務創新；

三是銀行通過存轉債（發行次級債券），或者存轉股來補充資本金，或者通過地域橫拆、業務縱拆的方式爭取上市；

四是銀行業機構的多樣化，這就引出銀行控股公司的問題、民營中小銀行的問題和存款保險的問題。

通過看不見的手由私人部門來進行注資

中國銀行業在改革中幾乎沒有考慮吸收私人部門注資的方式，這延緩了改革的步伐，并使危局愈演愈烈。私人部門的介入可以分為3種模式:1.國內私人部門的介入，其中包括私人部門為國有銀行在國內橫拆或者縱拆上市提供注資；將國有銀行和城市金融機構的網點撤并和民營銀行的漸進結合等戰略。2.國外私人部門的介入，這是中外合資銀行的問題。3.銀行和非銀行金融機構之間融合，引導出金融混業或者金融控股公司的演進。

他救和自救刻不容緩

就目前中國四大國有銀行而言，最緊迫者在三點:一是引入外部注資;二是黨政企分開，使銀行具備可能形成公司治理結構的基本土壤；三是強化內部風險管理機制。

國有銀行應該考慮通過分拆上市、存轉股、存轉債來補充資本金

所謂分拆上市，意味著國有銀行必須進行集團化改組，集團內部至少應該形成以側重未來發展的好銀行、側重于作為銀行內部剝離不良資產的壞銀行（資產管理公司）以及側重于混業發展的“類投資銀行”（之所以稱類投資銀行，在于目前的框架仍然是嚴格分業的）三大塊，這樣作為好銀行的一塊，才有可能通過分拆的方式爭取上市并獲得外部融資。

所謂存轉股，就是改存款為股權。受收入分配狀況的影響，我國的企業存款和個人儲蓄也并非均衡分布。估計8萬億儲蓄集中在約20%的儲戶手中，僅這些儲蓄的增量部分就要求國有銀行每年補充數百億的資本金。因此也許可以考慮通過制度創新讓私人部門參股到國有銀行中來，例如，可以給儲戶一個類似期權的選擇，即他們或可選擇繼續保持儲蓄，或可選擇將儲蓄轉化為對國有銀行的股權，如此即一石擊三鳥，一是銀行在負債降低的同時股本金大增；二是民間投資也可得到有效啟動；三是避免了直接在滬深股市上市可能造成的動蕩。私人部門的參與是較理性的選擇，但這樣分散于私人的股權憑證可能對銀行的流動性產生一些影響。

所謂存轉債，就是允許銀行發行中長期債券。《巴塞爾協議》中認可的資本有核心資本和附屬資本兩種，目前中國國有銀行幾乎沒有附屬資本，因此在上市前后可發行中長期的銀行債券。這對于儲戶有好處，因為購買債券的利息比儲蓄為高;對于銀行，由于長期債券可視為附屬資本，故在存款增加的同時資本金也得到了有效充實。這也是基于中國債券市場已經成為中國金融市場發育的一個盲點而言的措施。

國有銀行發行次級債券，可以作為啟動中國銀行改革和激活債券市場的突破口。國有銀行發債可以較巧妙地回避一般工業企業時面臨的發債條件、利率管制等難題。畢竟國有銀行發債的信用水準較高，而且現在人民幣利率又處于空前的低位。因此，發行次級債券對于國有銀行而言非常有必要。

那么，誰來購買國有銀行發行的次級債券？存轉債是可以的。此外，未來中國存款保險公司的準備金也可以投資四大國有銀行的次級債券。例如，目前日本最大的18家銀行正通過發行優先股或者次級債券，然后由日本儲備保險公司收購，這樣每家銀行至少可以增加500億日元的資產。

存轉股和存轉債所形成的國有銀行股權高度分散也是政府可能容忍和接受這樣的改革的基礎。高盛常務董事杰拉德·克里根曾經建議為未來創建一個框架，在這個框架內，限制非銀行實體擁有并控制銀行，廣泛地鼓勵公眾對銀行持股，當然，實現這個目標需要很多年。

完善國有銀行的內部風險控制機制

國有銀行可以進行大量的技術性工作。比如銀行的內部風險管理，目前的行長、副行長、科長分級簽字授信的方式頗為滑稽，基本上按照行政級別而不是根據貸款本身的風險來授權，不是從貸款的風險控制措施上來著手授權；一筆貸款業務，如果數額巨大，那么上一級別的銀行官員批準了，貸款的風險就因此降低嗎？這樣的邏輯如果成立的話，那么最好所有的信貸業務集中到行內最高領導來批示。

要識別和量化風險就需要銀行重視其后臺開發能力。目前銀行信息的集約化水平較低，應考慮將目前分散在全國各地的計算中心合并為統一的數據中心，集中處理全行的各項業務，并進而實現海外分行集中式數據中心的建設，否則在內部控制鏈過長的情況下，銀行整體運作缺乏效率。在信息集約化基礎上，實現數據倉庫技術，使銀行能夠科學地判別客戶的優劣和對銀行的貢獻度，控制關聯企業的信貸風險，形成以客戶管理為框架的成本控制體系，從而實現銀行經營資源的優化配置等。

民營銀行：至少要有允許其失敗的氣度

目前，中國的基層金融正面臨嚴重的空洞化危機！

工行從網點最多時的47000個到如今只剩下28000個分支機構，撤掉的網點達到近兩萬個，而且主要集中在縣級網點。不止工行，建行、中行和農行都開展了撤并縣級網點的行動，目前除了農行還在部分縣級網點安營扎寨外，其他3家銀行的縣級網點已緊閉大門。

四大行撤并縣以下網點留下的空白還遠遠沒有彌補。而此時，出現了一個奇特的現象，到2002年3月，郵政儲蓄的儲蓄余額為6469億，全部轉存央行，而其來源的65%來自農村，35%來自城市。四大國有銀行的“瘦身”和郵政儲蓄對基層的資金“虹吸”，都使得原本困頓不堪的基層金融更加慘不忍睹。

金融是經濟的心臟，資金是經濟的血液，難道最迫切地需要資金的廣大的農村地區和經濟欠發達地區，目前難堪的資金“失血”現象沒有可解決的思路？

民營銀行漸入我們的視野。如果能夠將國有銀行網點的撤并和民營銀行的進駐結合起來，例如，國有銀行將其欲撤出網點的經營場所、人員、設備等資源進行定價，對不良資產進行剝離，和民營資本進行協商，將這些撤并的網點轉由民營資本控制，或通過股份合作的方式共同將網點改造為社區銀行，既可以解決網點撤并的后遺癥，也間接解決了民營資本進入后的牌照申領問題。

這個銜接成功的關鍵在于國有銀行對網點的轉讓價格是否合理，在于以往歷史包袱如何界定和分攤？在于民間資本入駐后地方政府是否還一如既往地凌駕于所有者之上，通過行政系統委派而不是銀行來選舉經理層？也在于民營資本是否可能進入，以及社區銀行是否可能獲得獨立法人資格，等等。

民營銀行的設立可以緩解農村基層的資金“失血癥”。大型國有銀行天然具有資金的“虹吸效應”，即更注重將全國范圍內吸收的存款轉移到經濟發達地區使用，這使得本來急需資金的欠發達地區的資金被轉移到資金已經較為充裕的發達地區。但中小銀行并非如此，根據美國獨立社區銀行協會在2000年的統計，目前美國有8300家社區銀行，在全美有36803個網點，這些網點有54%分布在農村，29%分布在城市郊區，只有17％分布在城市。而且美國的再投資法案（Community Reinvestment Act 101）也要求社區銀行將大部分從社區吸收的資金投放于社區內的客戶。

中國雖然也有中小銀行，但仍以城市商業銀行為主體，這些城市商業銀行大多被地方政府掌控，其經營行為受到地方行政的高度約束。

沒有多層次的金融機構和市場，中小企業融資難就始終得不到解決，在這方面，以中小企業為主要融資對象的民營銀行無疑能夠發揮積極的作用。想一想小的好處，也許我們就能理解為什么在國有銀行的龐然軀體邊，民營銀行也是一種不可或缺的，充滿活力的銀行。

利率市場化和存款保險

中國銀行業的整體改革已經聽到了清晰的鼓點，那就是在中國共產黨的“十六大”報告中，明確無誤地提出了利率市場化的說法。對于自身的產品享有定價權，這是改革開放20多年來中國企業已經十分熟悉甚至正在享受的基本權利，但我們的銀行業迄今還沒有獲此殊榮。

實際上，我們已經具備利率市場化的基礎。目前包括國債、金融債券在內的非存貸款工具和銀行業拆借市場、銀行間債券市場包括貼現、再貼現市場在內的貨幣市場以及外匯市場都基本實現了利率市場化，2002年下半年開始在公開市場業務正回購操作中所形成的91天、182天、364天未到期國債余額，轉換為相同期限的中央銀行票據長期存在。從2003年開始，企業債券的管理和發行也在改革，企業債券的利率也在市場化。

但是，特別值得注意的，恰恰不是利率市場化的收益，而是其風險。夸大利率市場化收益的危險性，較之低估利率市場化損失的危險性要小得多。從國際經驗來看，有一些國家在利率市場化后出現了銀行倒閉加劇的情況。美國的情況最為典型，從1982年開始到1986年3月，美國用了5年時間完成了利率市場化，但在1987—1991年每年平均有200家銀行倒閉。此外，利率市場化有可能惡化中小企業的融資環境，畢竟全國性銀行對中小客戶提供零售金融服務可能是成本高昂的，中國銀行業缺乏多層次體系。

在利率市場化過程中，可能一些惡性競爭和政策套利也是需要注意和避免的。試行利率市場化的地區，可能會導致存款搬家現象。因此利率市場化不能是冗長而緩慢地不斷試驗的過程，這將導致資金供求在試點和非試點地區的“雙軌制”，長時間的雙軌運行只能導致出軌。

如果認為中國銀行業不應該永久享有政府隱含擔保，或者至少不認為中小金融機構也為國家隱含擔保的光環所覆蓋，那么我們就已經承認了存款保險在中國的必要性。

中國需要存款保險嗎？當然，民營銀行的生存和發展并非沒有風險，因為其經營管理活動不再由國家隱含信用擔保，因此不可避免地需要央行對其有事先和事后的監管措施，而存款保險就是重要的事后措施之一。利率市場化后，如果不能建立有序的競爭秩序、如果不能建立相應的存款保險體系、如果不能改善經營管理水平，那么毫無疑問，商業銀行尤其是中小商業銀行虧損倒閉的風險將會增加。 以明確的存款保險制度取代隱含的存款保險制度已成為全球新的發展趨勢。2000年，已有67國家采用明確的存款保險模式。

我們建議，在銀行業改革進程中，應該先行設立專門針對中小存款性機構的存款保險，四大國有銀行的重點在于補充資本金和化解風險，此前國家隱含擔保不可能撤除，立即著手建立一個覆蓋四大行的存款保險制度本身在目前過于昂貴。這并不奇怪。在美國，實際上儲蓄性機構的存款保險分兩部分，一部分是BIF（Banking Insurance Fund），另一部分是儲蓄性金融機構協會保險基金SAIF(Savings Association Insurance Fund )，SAIF創建在1989年，主要為中小存款性機構提供存款保險，都由聯邦存款保險公司FDIC(Federal Deposit Insurance Corporation )來管理。

全世界的存款保險機構有不同的管理方式。有些機構由政府官方管理;有些則由投保機構成員組成的私人協會管理。還有的由銀行代表和政府官方共同管理。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最新的調查表明，在67有存款保險機構的國家中，37個國家由政府管理，12個私人管理，16個是共同管理。鑒于社會信用的發展水平和中國銀行業轉軌的巨大風險，中國的存款保險仍然應以政府管理為主。

尾 聲

中國銀行業經過了20多年的風風雨雨，已經到了不是靠虛與委蛇的小修小補就能迎來明天的時刻，銀行業的改革，也直接牽系到中國經濟能否享有長久的繁榮。實踐沒有止境，創新也沒有止境。我們要突破前人，后人也必然會突破我們。這是社會前進的必然規律，未來中國的銀行業，也勢必應該突破現有銀行業的種種雷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