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改革中發展

一些外國朋友說：“如果到中國考察一周，回國后也許可以寫一本書；如果到中國考察一個月，回國后也許可以寫一篇文章；如果到中國住上一年，回國后也許一句話都寫不出來。”其意思，不知是說中國的事情太復雜，還是說中國的變化太迅速。但似乎至少可以這樣理解：描述中國的絢爛表象比較容易，揭示中國的深刻內涵就十分困難：攝取中國的一個短暫時段比較簡單，記錄中國的一個較長的變革過程就甚至難以落筆。當然，這樣的情況對于其他大國來說，恐怕也是相似的。

不管怎么說，為中國經濟的飛速發展和面貌的日新月異而震撼，幾乎是每一個來到中國的外國人的共同感受。但是，發生在20多年里的政治、社會、文化，特別是思想解放而帶來的人們精神面貌的巨大變化，那些外國人能理解嗎？

比如，擺在我們面前的這篇張卓元教授的文章，是一篇學習中共十六屆三中全會《關于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的心得體會。其中講的一些重要的觀點，你可以想像一下，如果發表在40年前，會造成什么樣的結局；如果發表在30年前，又會帶來什么樣的麻煩；甚至發表在20年前，來自各個方面的壓力恐怕也是一般人難以承受的。今天，我們讀一讀張卓元的以及近幾年出現的大量類似的文章，再看一看發生在我們周圍的每時每刻的現實變化，難道沒有一點點“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和“驚回首，離天三尺三”的感慨嗎？

中共十六屆三中全會提出建立健全現代產權制度，是整個全會《決定》最突出的亮點之一，表明中國共產黨領導全國人民的又一次思想大解放。如此全面系統深刻地對于現代產權制度的精辟闡述，這在中共中央文件中是第一次。中國人民經過鍥而不舍的探索實踐，對于發展市場經濟逐漸有了比較清晰的認識。從中共的歷屆重要會議的決定中，可以看出市場經濟理念日漸深化的軌跡。

應該承認，這種對于現代產權的認識，在老祖宗的傳統理論里是找不到現成答案的。現在看來，道理又并不復雜。“建立歸屬清晰、權責明確、保護嚴格、流轉順暢的現代產權制度，是完善基本經濟制度的內在要求，是構建現代企業制度的重要基礎”，是發展市場經濟的題中應有之義。但是，獲得今天這種認識，熟悉中國改革的人都非常明白，這是很不容易的。為此，我們經過了50多年的曲折迂回，付出了經濟的和政治的巨大代價。

過去，我們諱言產權問題，因為以前的一整套政治經濟概念都是建立在傳統的所有制理論上的。不用說，在理論上造成了很多禁錮。在現實生活中，其結果是用納稅人的錢多年積累的國有資產無人負責，效率低下，甚至任由流失；而同時民營經濟難以發展，民間活力被窒息了。因此，在很深層次上決定了中國以至于前蘇聯和東歐國家過去多年的經濟發展特征，即經濟發展速度很快，但財富的積累十分緩慢。忙忙乎乎了多少年，沾沾自喜了多少年，最后落得個“貧窮的社會主義”，甚至經濟崩潰的結局。

產權制度也許不是市場經濟的充分條件，但肯定是市場經濟的必要條件。繞開產權制度問題是不可能建立起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要使建立在保護和健全現代產權制度基礎上的市場經濟體制成為可能。正如張卓元所言，其中的關鍵，一是明晰產權，二要嚴格保護產權，三要產權自由流動。明晰產權要明確財產的權利主體和責任主體。產權模糊，經濟實體就沒有發展動力或動力不足。當人們擁有明晰而且得到嚴格保護的產權，就有了朝不同方向探索的基礎。但這還不夠。由于每個人的知識、專長、稟賦不同，同一個人在生命時間序列上的能力和興趣也是變化的，不同的資源對于不同的人來說，其生產效率和主觀價值是不一樣的。所以更為重要的是，各種資源可以通過等價交換的方式，自由流動到不同的人手中。以價格機制為核心的市場經濟體制，是實現這種資源配置的最優方式。

張卓元在闡述現代產權制度的同時強調了現代公司制度的重要性。他指出：“從放權讓利的國有企業改革到推行股份制和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進而股份制和混合所有制成為公有制的主要實現形式，表明中國公有制特別是國有制逐步找到了一個與市場經濟相結合的形式和途徑”。他認為，股份制成為公有制和國有制的主要實現形式，其政策含義非常重要。一是要更加積極推進國有企業的股份制、公司制改革，積極吸引非國有資本參與國有企業改革改組。二是今后要盡量少搞國有獨資企業。三是重要的企業需要國有控股的，也要盡可能相對控股，這是規范的股份制和公司制的要求。個別仍需保留國有獨資的，也要由多家國有投資主體共同持股，使出資主體能互相制約。四是國有投資公司、控股公司也可向非國有企業參股，但要遵守市場經濟自愿交易、公平競爭原則，不能憑借政府力量強令推行。

張卓元教授的文章只是許許多多類似文章中的一篇。這些文章形成了強有力的輿論氛圍，促成了廣大群眾對現代產權制度和現代公司制度的共識。我們可以期待，中共十六屆三中全會的《決定》與修改憲法的《建議》相配合，現代產權制度必將確立，這對中國經濟社會的長期發展必將產生深遠的影響。

作者為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