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我接到了遠方四弟的來信。信中說大哥病了,也許挺不過這個春天了。他還說,已經給二哥五弟七弟寫了信,希望大家能抽出一點時間來看看大哥。
信不長,我沒看完就哭了。腦海里一下回想起二十幾年前那個春天,那條崎嶇的山路,那隆隆的炮火和那濃濃的硝煙……
我們七兄弟是在駛往老山前線的軍車上相識的,當時大哥身材魁梧,一人就占了兩個人的位置,愛開玩笑的五弟說,以后打起仗來,就跟在大哥身后沖鋒,絕對有安全感。事實上,在我們參加對越反擊的大大小小百余次沖鋒中,五弟每次沖鋒都跑在最前面;二哥是最早提出結拜兄弟的人,當時為這他還挨了指導員的嚴厲批評。不過,我們那時卻是對天發誓、歃血為盟。鋼槍作證,我們的情誼不但經歷了當時炮火的洗禮而且到今天絲毫未變;四弟是第一個負傷回后方的。那時,我們六兄弟,把他擔著放在回去的軍車上,大哥那樣硬朗的人,第一次落淚。他的手被四弟握得緊緊,他一字一句地答應四弟,我們六兄弟一定會平安歸來;六弟是第一個永遠離開我們的。沒有打過仗的人可能會問,面對死亡戰士們會不會害怕。實際上,我們也是人,想到生命會在某個瞬間突然失去,怎么會不怕。然而在戰場上,戰斗一下打響的時候,怕已經來不及了。七弟講過一個故事,說的是一群鹿在兩山之澗跳躍,頭鹿沒能躍過墜落澗底,身后的鹿群都沒有退縮仍是前仆后繼地往下跳。鹿傻嗎?不是,七弟說,它們很懂感情,看見朝昔相處的伙伴們都跳下去了便會不計生死跟著也跳下去。
我們打的那仗,就仿佛臨淵墜鹿。昨天還睡在一個戰壕里,今天有一個就倒在血泊中,不但是戰友還是兄弟,大哥抱著沖鋒槍光著膀子,一身煙黑地沖在前面,口里不知是哭是喊的樣子已永遠銘記在我的心中……
而今,在這個“SARS”流行的春天。我們的大哥,炮火陣陣、槍林彈雨都不能傷害到的鐵漢今天竟然倒在疫情上。
當晚,我和妻子商量去疫區看望大哥的事。妻子沉默了好久,最后低聲對我說,為了我和孩子你能不能不去?
不去?今晚妻子不同意,明天單位更不會給假了。然而大哥,躺在病床上的大哥,此時此刻是多么想見見曾經一起生死與共的兄弟啊。我敢保證二哥會去,四弟會去,五弟會去。七弟也許已經到了大哥的身邊……我不敢坦然面對妻兒,因為我已經下定了決心。
中藥我吃下了,預防藥我準備好了,甚至口罩我也帶上了。無論如何,我要在最短的時間里見到大哥,為了當初的誓言,為曾經生死與共的那個春天……
在離開家的時候,我和四弟通了電話,果然,二哥和七弟已經到了大哥那里,五弟家里人說他不知什么事也已經出了門,我的心里熱熱的,眼里也熱熱的,想到即將要見到的大哥和兄弟們。
無法否認這場疫病正在影響著我們的生活,但是病魔無法阻擋春天的到來、生活的繼續、感情的延綿。我相信自己會為了關懷我的人比平常更注意身體。我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堅信用自己的勇氣、自己的能力可以戰勝困難。友情不能被病毒污染,口罩也并沒有改變我們說話的習慣,大哥,我們就是你的抗生素,就是你的治病的藥丸,兄弟很快就要來到你身邊,時時為你祈盼,早日康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