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為萬物之父”

美國二戰名將巴頓曾經感慨地說過這樣一句話:“戰爭是人類創造的最高表現形式”。在電影《巴頓將軍》中，導演把這句名言處理成一句臺詞:“先生們，與戰爭相比，人類其他一切努力都是無足輕重的！”此刻畫面上，美國的裝甲部隊正沿著延綿起伏的西西里島上的叢山峻嶺，浩浩蕩蕩，長驅直進。

巴頓的感慨似乎是對2000多年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的名言——戰爭為萬物之父——的千年回應！提到赫拉克利特，人們自然首先想到那句老生常談，“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這是西方最早關于物質處于運動變化狀態的觀念，從而成為現在哲學專業的古典座右銘。但赫拉克利特關于戰爭的看法，人們的了解卻遠不如對他哲學的了解。筆者過去一再強調，不深入研究戰爭與社會的種種關系是不能準確把握歷史和解釋歷史的，赫拉克利特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戰爭成了他的哲學靈感的重要來源，他認為戰爭的本質——沖突——貫串于整個宇宙變化過程，是一切事物發生的根源，進而提出“戰爭為萬物之父”。顯然地，如果忽略了古希臘的戰爭史，也就無法對赫拉克利特的哲學來龍去脈作出令人信服的解釋。

遺憾的是，由于“文人輕武”的傳統陋習一直干擾、扭曲著對歷史和文明的觀察，赫拉克利特也就長期被人僅僅視作古希臘文明的哲學符號。事實上，赫拉克利特也具有古希臘文明的戰爭符號意義，他是那個英雄時代的“傳聲筒”。

那么，赫拉克利特的哲學思考與戰爭是何種關系呢？對于人類發展而言，哲學提供思維，沒有思維就沒有發展，哲學比戰爭重要得多，不過這種認識也只有人們反思歷史時才能發見，對于古希臘城邦的人們來講，戰爭比哲學重要得多了，古希臘社會里勇者比智者更受人尊敬，他們最崇拜的神祗是奧林匹斯山眾神中最有力量的宙斯，那個時代是崇尚英雄的時代，最完美的人是體魄雄偉、肌肉發達、性格勇敢的體育健將，而不是羽扇綸巾、仙風道骨的臥龍鳳雛。

這一切都是戰爭造成的。細細體會一下古希臘的種種社會特征;對男性肌肉的刻意追求，勇敢和美德用同一個詞來表達的語言現象，由標槍、賽車、擲鐵餅、中長短跑、擊劍、舉重、摔跤等戰斗動作構成的奧林匹克運動會，從少年開始訓練武士的國家公民學校制度，世代口耳相傳、津津樂道、毫無遮掩崇尚暴力的“荷馬史詩”，等等。尤其要特別指出的是:現代人總以為奧林匹克運動是和平的象征，從這一運動的起源和當時所發揮的社會軍事功能來看，奧林匹克運動是戰爭的結果并服務于戰爭，以娛樂方式維持著城邦的作戰能力。雖然在舉行運動會期間，各交戰城邦必須暫時中止戰爭，但這一慣例并不能充分說明奧林匹克運動的本質是和平，而不是戰爭。

這一切表明，古希臘曾經歷了漫長的以戰爭為生活主題的時期，以戰爭為核心的生活必然形成以戰爭沖突為核心的思維，哲學終究要以生活為自己的思考對象，可以合理地猜測，赫拉克利特賴以思考的歷史，是以戰爭為生活核心內容的人類童年期，“戰爭為萬物之父”反映了人類童年時代對戰爭的認知。也正是古希臘社會戰爭的持久和頻繁，以致赫拉克利特把戰爭沖突看成是宇宙運動變化的原動力，并給古希臘的哲學也打上了深深的戰爭烙印，除此之外，我們還能說些什么呢？至于巴頓將軍那句驚世駭俗的話語，給人們的啟示是:只有當心靈回到孩提時代，才能到達古代圣賢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