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春,著名詩人柯巖在京打電話給我,說:“我離得遠。請代我去看望一個人。她很值得一寫。”
她,就是20世紀末回國定居的英籍華裔詩人、作家、藝術家郭南斯。
周游列國傳播中國文化,才藝聞名英倫
于是,我來到了清遠。
應鈴聲開門的是一位標準的英國紳士——郭南斯女士的洋夫君。他謙遜、熱情。禮讓間美麗的郭南斯出現了:她膚色白皙,略施粉黛、輕點朱唇,戴著茶色眼鏡;一襲黑色高腰長裙,緊身灰藍薄絨線衣,束著繪有黑色圖案的紅皮寬腰帶十分搶眼。
這就是83歲的文化名人郭南斯?見了她后,我平生第一次感到年齡對于女人不那么重要。南斯說:“女人美麗的秘訣是工作。”誠然,南斯吸引人之處首先在于她那極富東方韻味的姣好面容及優雅氣質。然而最受人矚目的還是她那卓越的藝術成就:從20世紀50年代起至90年代末,因夫君作為聯合國特聘專家和別的職務被派往緬甸、阿富汗、岡比亞諸國及南斯自己以國際美術家協會、國際藝術評論家協會會員(英國惟一的華人會員)和英國華人作家協會顧問的身份到訪了歐非亞30多個國家。她不遺余力地宣傳、發掘故國5000年的寶貴文化遺產,把中華民族文化的博大精粹以書法、繪畫、剪紙、詩歌、文學、評論、舞蹈、陶瓷、根雕、骨雕及石像等個人的藝術創作并表演具體呈現在世人面前。她被95次邀請到英國各高校包括著名的牛津、劍橋大學去演講、舉辦71次個人藝展,93次歌舞表演和50多次電視、廣播節目。被人們譽為“中國杰出的文化大使”。
我環顧四周,在這套清遠市政府為郭南斯夫婦提供的寬大住宅里,擺滿了各種雕刻、繪畫、剪紙等藝術品,仿佛在為每一位走進來的客人準備著豐厚的中西文化欣賞大餐。南斯女士幾十年來周游列國傳播中國文化,期間也獲得不同國家藝術家贈送的藝術品,甚至包括徐悲鴻、吳作人1946年贈于她的國畫作品。她計劃在清遠建一座個人藝術館。她自豪地說:“藝術館建成后,我家收藏的東西一定能把它擺得滿滿的。”
南斯,祖籍廣東省清遠市,是清乾年間監察御史部郭長儀后人。她自幼隨父母定居馬來西亞。南斯從小就對歌舞、繪畫、詩歌、文學、戲劇表演有著豐富的感受性和獨特的悟性。后隨家人移居廣州,南斯在執信女子中學畢業后,志在丹青,遂就讀當時有名的杭州國立藝專,在西畫系學習油畫。未及一年考入上海新華藝專,因成績優異插入三年級繼續學習西洋繪畫技藝。畢業回穗后,應賞識她的表演天分已久的名導演趙如琳之邀,在話劇《春風秋雨》中擔任女主角陳鳳云而一夜成名。
日本的侵華戰爭令南斯全家為避戰亂來到重慶。1943年,一個偶然機會南斯結識了嶺南畫派三大宗師之一的名畫家陳樹人。被他邀請到僑委會工作,成為他“畫家三友”之一(在陳樹人身邊的已有詩人陳曙風,名畫家丁衍鏞)。
南斯得大師真傳,擴大了繪畫視野,開始用中國畫紙創作。經過多年的嘗試和實驗,她無論在國畫與油畫的創作上都能融會古今中西,另立風格。在香港時,她的油畫曾使名油畫家徐東白十分驚嘆。他說:“你的是近代畫,極新鮮,味道好,技巧好。我畫得太熟了,也厭倦極了。”當她在英國時,又得到許多英國專家的贊美。倫敦大學的教授柯道·克特士博士曾寫下:“我崇拜郭南斯,她能極完美地融會中西藝術。我覺得如果別人試行此道一定會弄出極不協調的東西出來,但在她的畫中,靠了她堅強的個性與創造力,中西藝術的特殊風格的混合呈現自然而新穎的風貌。”教授還說:“我曾聽過郭南斯的演講,認為她是很有天才的演說家。作為教授的我很羨慕她的澄明清晰的講解。”
南斯的作品內容極為多樣豐富,風格特別。神話傳說、飛騰的幻想和理想化夸張的結合鑄造了南斯的創作方法,很好地把握藝術的表現形式而令內容顯示出奇特的構思和獨創風格。
對大自然、生命和生活的熱愛是南斯藝術創新的源泉。在繪畫、寫作和歌舞之外能“做完一種又一種試驗”。有人送了一塊錫皮,南斯就妙想天開動手制作出許多錫首飾。1961年,南斯在倫敦郊區買了幢別墅,因果樹太密遂砍下一兩棵。不期在燒樹撥火灰時意外發現“坐著的女人”。在夫君挖出另一大塊樹根的時候就陸續創造出“歡樂的小鹿”、“鳳凰”、“馬頭娘”、“狂吼”、“哀悼”、“美人與魔鬼”等根雕藝術品。1984年,英國BBC三次專訪南斯,對其根雕等藝術作品作了全面的介紹。
在繪畫方面,她除了擅長的油畫和國畫,還創造出獨特的熔蠟畫和流漆畫。我國著名雕塑家傅天仇寫道:“南斯是詩人,熔蠟畫已成為她以畫作詩的語言工具,還是稱為‘詩語畫’吧。熔蠟的渾厚古樸,而蠟流的痕跡構成人工等自然的形象兼見的氣勢,是無定形的意境和書畫家的得于自然的情趣,真是‘藝術的新花’!”
一對白頭鴛鴦,攜手歸巢尋夢
游子難舍故鄉情。這些年,郭南斯夫婦多次回到清遠,為山區經濟建設、文化事業出謀獻策。郭南斯和戴維斯也分別被清遠市人民政府聘請為文化藝術顧問和城鄉建設顧問。1999年4月21日,是郭南斯夫婦“鳥歸巢”的日子。南斯女士說:“落葉歸根,中國是我的根。我這飛出巢外幾十年的小鳥,再飛回故鄉,還帶著另一只同樣熱愛中國的‘白頭鳥’!”她還表示,要將她的畢生收藏及所有個人創作藝術品無償獻給家鄉,并自己出資100萬元,建立郭南斯藝術館。
今年10月,在清遠市領導的關心和重視下,郭南斯藝術館終于動工。由郭南斯女士和他的英國丈夫共同設計的藝術館坐落在市區博愛小學旁,占地0.87公頃,首期投資200萬元。“藝術館將采用英國傳統的黑白屋與中國四合院風格相融合的設計思想,也是體現我這些年在海外尤其是英國進行文化交流的一個歲月象征。”看著自己畢生精力創作和收藏的藝術品終于有了歸宿,南斯激動不已。
南斯在和我談話的時候,戴維斯一邊吹著動聽的口哨,一邊在廚房忙碌著。
不是巧合亦是巧合,南斯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日在香港與英國建筑師戴維斯·佳喜結連理。1950年,她隨夫君返英倫。他們鸞鳳和鳴,至今已逾半個世紀。
初結婚時,戴維斯尚顧慮自己吃不慣中國菜,后來才知道自己若吃不到中式菜肴“生活便不堪設想”。后來,他學會了煮米飯和燒菜,如花生蛋卷和芝麻糊。在沙灘上,他跟著愛妻以指劃沙學習深不可測的方塊字,雖收效甚微,但他自豪地稱自己是“半個中國人”。南斯說:“我們在家里有做不完的工作,家務事親自料理,文化活動忙個不停。”她繪畫,戴維斯配制畫框;南斯作根雕,戴維斯幫著清洗和操持。
南斯說戴維斯是自己最好的打字員、廚師和司機。南斯則讓戴維斯天天享用中國佳肴,包括戴維斯眼中“神秘的老火靚湯”,而且還是戴維斯最好的理發師。他們在藝術人生中彼此扶持、互臻完美。
關鍵處靠著太太的操作,戴維斯居然備好了五菜一湯。瓷筷架是南斯自己燒制的。她還特地給每人一方從英國帶回的自己繪印的彩色花卉餐巾,精美得叫人不忍使用。戴維斯伉儷彼此為對方夾菜并互相道謝著。天亦有情,久未放晴的清遠天空光亮了,從窗外透進柔柔的陽光,為席間這最陶然的瞬間增添了溫馨。
我問戴維斯:“你有如此出色的夫人,可用一句話表達你的感受?”鶴發童顏的他露出如嬰兒般純潔的笑容,說:“Oh,I’m very very lucky!(我非常非常幸運!)”
借用南斯美麗的詩句:“美麗的生命滋養著愛的靈魂,燃燒吧,為了給寒冷的人世創造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