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士君
記者如何提問,不僅能反映出記者的個人"興趣",更能體現出一個記者的職業素養。在美國舉行的體操世錦賽上,美國NBC電視臺女記者采訪奧運會冠軍李小鵬時的問題是:"你平時喜歡干點什么?你最好的朋友是誰?拿了冠軍之后你的生活會發生怎樣的改變?"《洛杉磯時報》記者采訪中國體操隊總教練黃玉斌時的提問則是:"如果不當教練你最想做什么工作?你的家人對你從事體操運動有抱怨嗎?你有孩子嗎?"而中國記者提問起來緊皺眉頭:"中國隊的失誤為什么會這么多?我們為什么會落后美國隊兩分多?賽前準備會你對隊員講了些什么?"更有中國記者問黃玉斌:"你估計明年奧運會中國體操能拿幾塊金牌?當然不可能拿全部了,一半應該能到手吧?"(《大河報》8月22日)如此,就難怪我們的運動員在回答美國記者的提問時往往顯得非常開心,而在回答中國記者的提問時經常會結結巴巴了。
的確,中國記者的提問讓人感到沉重而累人,而美國記者的提問則令人感到輕松而愉快,有人甚至把兩國記者不同的提問方式,跟美國體育為什么很輕松,中國體育為什么很沉重聯系到了一起。進而延伸到美國運動員為什么發揮穩定,而中國運動員為什么表現失常?如此就很容易給人以中國記者是運動員發揮失常的罪魁禍首的感覺,至少也表明某些中國記者身上的確是有"病"。從表象上看,那些只會自覺不自覺地給運動員"施壓"的中國記者確實有問題,然而我卻覺得把類似問題一股腦地推給記者并不公平。因為運動員的水平高低跟"國情"有關,而記者的提問又何嘗不與"國情"有關呢?
先看看我們的那些隊員從其剛露出一點體育才能苗頭的娃娃時候起,政府就出錢把他們"包"了起來,目標就是在"世界杯"或"奧運會"上"為國爭光"。于是,這些運動員的全部生活都跟金牌掛上了鉤,真所謂成也金牌,敗也金牌。在場上,我們的運動員就是摘金奪銀的工具,在場下,他們又成了國人實現某種崇高目標的楷模,而金牌和榮譽更是下自群眾上至領導關注和關心的中心和核心。在這種氛圍中的運動員,幾乎失去了全部的自我,而金牌和榮譽也成為他們生活的全部和惟一。面對這種現實的"國情",假如我們的記者當著全國人民和各級領導的面,竟只會提問些與運動員自身生活相關的雞毛蒜皮類的問題,即使其所在單位的領導不讓其下課,恐怕全國人民也不會答應。故而面對一切為了金牌和榮譽的"國情",我們的記者在提問起來恐怕也別無選擇了。
再看看國外許多運動員的生活,他們參加國際比賽純粹是為了證明自己,為了享受體育給自己帶來的樂趣,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為國爭光"反倒成了享受體育的"副產品"。再比如被我們重視得不得了的世乒賽,歐洲許多隊員竟是自費參賽,而且從訓練到比賽都是"自理",不像我們的運動員有一個專門為其搞后勤服務的團隊在負責其吃喝拉撒。在這種機制的作用下,就難怪我們從上到下都談"金"色變,不到升國旗、奏國歌,就難看到一點輕松的笑容。如此,這能怪我們的記者不會提輕松愉快的問題嗎?相反,假若我們的記者關心的只是些運動員的家常瑣事和個人私事,那首先遭遇下課危機的恐怕就是記者本人了。
中國的整個"體育圈"都太累,故而"體育圈"中的中國記者也難以輕松。因此,不會提輕松問題的中國記者所得的"病",實際上是一種借體育搞浮夸的"社會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