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的個性心理品質

胡正強

職業心理學研究表明：一個人的個性在極大的程度上制約著他的發展與成就水平。新聞記者作為一種職業，它對從業人員的個性要求當然也有某種特定的指向，并由此形成記者職業的共同性格特征。并不是所有的人都適合做新聞記者，著名新聞教育家蔣蔭恩說："新聞學校出來的學生，雖然花費相當時間從事于新聞學研究，但并不一定即有'新聞本能'，所以有少數人改弦易轍、半途而廢，原因大多在此。"①美國著名心理學家卡特爾與他的同事經過幾十年的研究，確定了１６種基本的根源性的個性特質。這１６種個性因素指標在各個職業領域具有普遍意義。根據新聞記者工作的職業特點和職業要求，我們認為，一個理想的新聞記者應該具有以下一些個性品質。

一、樂群性。樂群性的高分特征是外向、熱情、樂觀，低分特征是緘默、孤獨、冷淡。新聞記者要有較高的樂群性，這是由記者的職業特點決定的。首先，記者的采訪對象無法固定為哪一類人或哪一個階層的人，而是各級各類各種特色的人。各種人的心理特征各不相同，記者不可能等著他們上門來送新聞，而必須主動與各種人進行交往，搜集素材；其次，記者在與采訪對象交往的過程中，既不能擺架子，也不能低人一等。有人說，記者的地位是浮動的：記者采訪總統，那么他與總統是平等的，并不是他的下屬；記者采訪普通的清潔工人，他與清潔工人也是平等的，并不是他的上司。記者常被稱為消息靈通人士，并非記者本人的感官有什么特殊之處，而是因為他交往廣泛，新聞線索來源豐富使然。著名記者邵飄萍之所以成為中國現代新聞史上馳名的新聞奇才，很大程度上得力于他善言談、廣交友的外向性個性的玉成。上達總統、總理，下至仆役百姓，無不樂與為友。外向性的個性使記者容易獲得新聞當事人的好感和信賴，得到充分配合。緘默、孤獨、冷淡的性格特征是與新聞記者的工作要求格格不入的。

二、聰慧性。聰慧性的高分特征是聰明、靈活、富有才識，低分特征是遲鈍、木訥、見識狹窄。在采訪中記者往往會遇到各種復雜的情況，難以用一般的交際方式來應付，這時候就要靠記者隨機應變，即根據不同的情況、不同的對象采取多樣化的交際方式。１９８０年的一天，中國國際廣播電臺記者楊淑英登門訪問著名翻譯家李健吾。當她說明來意后，李老不只是冷淡，而且還聲明："我這個人不求名，不要人宣傳！"楊淑英很尷尬，但又不甘心就此罷休。這時，靈活的思維幫了她大忙。她想到李老是一位研究莫里哀的專家，當時北京正在上映電影《莫里哀》，于是她就立即轉變話題，就莫里哀的一些問題求教于李老。這時，李老一反冷漠之情，從他研究莫里哀的情況開始，說到他的譯著、工作和生活，時間很快過去了３個多小時。楊椒英不僅順利地完成了采訪任務，而且還與李健吾成了老朋友。

三、敢為性。敢為性的高分特征是冒險敢為，低分特征是畏縮退怯。記者必須具有冒險性格，這是新聞工作的必然要求。新聞記者是社會的望者，他不僅要宣傳社會中真善美的典型，還要對社會上不良和丑惡的一面予以揭露、批評，行使輿論監督的職責。這就要求記者要敢說敢做，敢于面對來自各方面的壓力。此外，對記者來說，有時第一手材料的取得是要冒生命危險的，比如在抗洪搶險第一線、抗震救災現場、救火現場、戰場，畏縮不前就難以勝任工作。美國著名新聞工作者埃得加·斯諾被譽為現代新聞史上的哥倫布，他１９３６年６月，以大無畏的非凡勇氣，沖破重重封鎖，歷盡艱難困苦，闖入中國紅色區域采訪，在長達５個月的參與式調查研究中弄通了８０多個問題，發現了一顆正在冉冉升起的璀璨紅星。他的真實報道使大洋兩岸的人為之震驚！他此行寫成的《西行漫記》風靡了整個世界。對于他的成功，后人作出的結論是："毋庸置疑，斯諾的性格起了一部分作用。"②

四、獨立性。獨立性的高分特征是自主、當機立斷，低分特征是依賴、隨群附眾。記者的獨立性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其一，工作的獨立性。記者的采訪、編寫報道，雖然也需要集體配合，但大多數是由記者個人獨立完成，特別是記者的采訪，從事件的發現，材料的取舍，主題的確定，以及采用什么表達形式等，更多地是由記者個人的當機立斷決定的。其二，客觀事物是復雜的，記者報道的目的是揭示事物的真相，人云亦云的報道是沒有多少新聞價值的，記者如果沒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就會在新聞采訪中容易受到假象的欺騙和迷惑，無法報道事實的全部真相。劉少奇同志在著名的《對華北記者團的談話》中，就專門對新聞記者提出有獨立精神和品質的要求："你們必須獨立地做相當艱苦的工作，把群眾的情況，精彩、真實地反映出來，也可以一篇一篇地反映，然后來個總結，形式可以多樣。你們必須獨立地做相當艱苦的工作，否則，無論如何也搞不好的；否則，那只能人家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五、自制性。自制性的高分特征是知己知彼、自律謹嚴，低分特征是矛盾沖突、不明大體。記者應具有較高的自制性。記者的自我控制力非常重要，這是因為新聞報道經常面對沖突或有爭議的事件，記者必須避免由于個人情緒失控而影響報道的客觀性。另外，記者工作中在下面兩種情況下經常遭遇情緒障礙：一是接近采訪對象時，有不同程度的膽怯、緊張；二是遇到困難、收獲甚少時，十分苦惱和焦急。意大利女記者法拉奇自述："每當我經歷一次重大事件，或進行一次重要采訪時，往往深感苦惱，就像隱藏在歷史叢林中的小蟲子那樣，害怕缺乏足夠的眼睛、足夠的耳朵、足夠的腦子，去看、去聽、去理解這些人物。"③至于外部困難甚至人為障礙所引起的消極的情緒體驗，那就更為普遍了。如法拉奇的記者生涯中就有不少被逐出現場、坐冷板凳、遭反調查、受冷嘲與警告等遭遇。情緒在人的實踐活動中，在為了達到既定目標的過程中起著巨大的作用。作為有意識的動物，人的情緒具有社會性，可以進行有意識的調節，但每個人的自我控制力并不相同。在新聞采訪活動中，只有那些自制力較強的記者才能有效地克服各種情緒障礙，達到勝利的彼岸。

六、實驗性。實驗性的高分特征是自由、批評激進，低分特征是保守、服膺傳統。實驗性的個性特征用通俗的語言表述就是具有強烈的創新性。人們收受新聞的主要目的就是要了解最新的情況和事實，新聞事實發生以后，它要經過記者的選擇才能進入新聞報道流程。具有新聞價值的事實肯定有它不同于其他事實的新穎之處，一個沒有創造性、思想保守、習慣于用傳統眼光觀察事實的記者，無法發現蘊藏在事實之中的新質，他的工作只能流于平庸和一般化。在競爭日趨激烈的今天，記者的創造性無疑是新聞業的生命之源。

七、有恒性。有恒性的高分特征是有恒負責，做事盡職，低分特征是茍且敷衍，缺乏奉公守法的精神。著名報人張季鸞說："做記者的根本，是要對人類大眾，小一點說，先對中國同胞，有深厚的同情！因而立下了救世的決心！他們有痛苦，應該給申訴，應該設法安慰。凡社會的不平和罪惡，應該冒著危險去替人類和同胞們用言論斗爭。不應該屈服惡勢力，或者同流合污！這一種仁慈義俠的精神，是新聞記者的根本。"④在探討事實真相的過程中常常充滿著艱難曲折，新聞記者沒有堅忍不拔的毅力和始終如一的恒心，顯然無法窺見事實的廬山真面。有恒性的個性品質將幫助記者克服困難，完成采訪任務。

八、興奮性。興奮性的高分特征為輕松興奮、隨遇而安，低分特征是嚴肅、謹慎、冷靜。新聞記者不能有太高的興奮性，應具備一定的嚴肅審慎的性格特征。新聞所要報道的，涉及人類在與自然斗爭中和社會斗爭中，所發生的各式各樣的事實，幾乎是世間萬物，無所不報。這些頭緒紛繁、情況復雜的客觀事物，往往是記者所不熟悉的。要正確地認識這些事物，必須有個過程，可是，新聞的特性又要求盡量縮短這個過程，使得新聞報道既真實、準確，又迅速、及時。因此，新聞對從業人員提出嚴肅、謹慎、冷清的個性品質要求，以便最大程度地減少新聞失實，乃是維護新聞真實性的需要。恩格斯說："新聞事業使人浮光掠影，因為時間不足，就會習慣于匆忙地解決那些自己都知道還沒完全掌握的問題。"⑤為數不少的失實新聞就是由于新聞記者在采訪中缺乏嚴肅謹慎的性格，一時疏忽大意造成的。

記者個性的外露是記者的形象和風格，鄒韜奮的愛憎分明、范長江的熱情奔放、鄧拓的思慮深沉、徐鑄成的明快犀利……雖然記者風格和形象多種多樣，但都不約而同地表現出莊重、嚴謹、堅強、負責、認真、機敏等幾個方面，反映出他們共同的職業性格特征，又具有統一性；他們走上新聞道路的原因和起點也許不同，但只要追索他們成功的軌跡，我們就會發現他們的個性心理品質在其中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新聞記者本身構成一種職業，其職業特點不能不對從業人員的性格加以一定的限制。堅強、靈活、穩重、認真、勇敢不能不是記者職業的共同性格特征，軟弱、遲鈍、浮躁、馬虎、怯懦這些性格特征與記者的工作要求是格格不入的。

在我國，有人曾采用卡特爾１６種個性因素測驗方法，對中央主要新聞媒體及部分省市新聞媒體的記者進行了心理測量，結果顯示記者的向型平均值為中間型。⑥但我們不應該從這個結果得出個性與記者職業沒有多少關系的結論，因為這個調查所反映出來的結果只是我國時下新聞記者在個性性格類型分布上的實然狀態，而不是理論上的最優化的應然狀態。在西方社會里，人們選擇職業時比較強調尊重和順從人的個性和興趣，以便使他選擇到與自己個性最為匹配的職業，從而最大程度地發揮人的主觀能動性。這樣，職業對從業人員的個性選擇機制就表現得較為明顯。

注釋：

①徐培汀、裘正義《中國新聞傳播學說史》第４３５、４３０、４２７頁引，重慶出版社１９９４年版。

②中國"三斯"研究會編《〈西行漫記〉和我》，第２３頁，國際文化出版公司１９９１年版。

③徐培汀、譚啟泰編著《新聞心理學漫談》。

④仇學平編《名記者的成功之路》。

⑤《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３７卷，第３１９頁。

⑥劉京林著《新聞心理學概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