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法則與新聞報道

劉　肖

在新聞實踐中驗證黃金法則的作用

《圣經·馬太福音》中說："無論何事，你們愿意人怎樣待你，你們也要怎樣待人。"儒教的經典文本《論語》也記載著："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選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等等。它所表達的推己及人、愛人如己的思想，就是在世界各主要宗教中都能找到的所謂"黃金法則"。

雖然筆者并不是宗教信徒，但對一些表述在宗教經典文本中、卻又并不僅僅只限于宗教信仰本身，而是放之于大眾社會（或者說俗世世界）也不無益處的普世思想，還是認為值得借鑒的。如果遵照辯證唯物主義原則，去多角度地看待并且嚴肅、認真、寬容、歷史地處理身邊的事物，那么，真理將無時無處不在。"以你期望別人對待你的方式對待別人"的黃金法則，就是這樣一個可以為我所用的普世思想，它所承載的人文主義精神，無論是作為宗教信仰圣化信徒的心靈，還是作為普世思想光照民眾的世界，都可以既閃光于歷史，又照亮著現實以及未來的文化天空。

鑒于此，我有意識地將黃金法則探索性地引入到了自己的新聞實踐中，事實證明，這種引入是成功的、科學的，也是備受讀者肯定和歡迎的。

英國著名學者托馬斯·亨利·赫胥黎在《進化論與倫理學》中說："致力于理想社會的人際關系的所有時代和所有宗教的道德學家都同意'黃金法則'，'就像你希望怎樣被對待的那樣去對待別人'。用其他話來說，就是讓同情心作為你的向導，將你自己置于對方的地位上，以你自己愿意怎樣被對待的方式那樣去對待他人。"

作為一名服務于教育專業報《教育時報》的新聞工作者，我清醒地知道，用黃金法則引導自己發現并且打造一朵朵足以深深打動讀者心靈的"金薔薇"，從一個個也許是非常細小的角度深刻表現對普通教師命運的人文關懷，將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它對提高報紙的文化品位和知名度、充分利用日常生活的魅力拉近報紙和讀者之間的距離，從而創造性地發現和培養可持續利用的高質量的新聞源，起著非常關鍵的作用。

持續數年的成功報道緣自心靈的敏感一動

《教育時報》有很多"鐵桿"作者，河南省商城縣汪崗鄉虎塘小學的喬克清老師就是其中一位。她清新雋永、韻味悠長的文學作品，時常出現在報紙副刊的版面上，它們如風鈴，似雨滴，輕輕打動著讀者的心。１９９８年，《教育時報》在《百味人生》專版中為她編發了《喬克清短文一束》；１９９９年年初，又在《教師月末》中推出了一組《喬克清講的故事》。就這樣，越來越多的讀者知道了大別山區有這樣一位年輕的女教師，以及她優美的文字、真純的心。然而，在自幼身患殘疾的小喬老師年輕的心中，卻有著許多不為人知的苦澀。１９９９年暑假將盡時，喬克清在參加《教育時報》開展的《公眾話題·最近的心愿》討論中，寫下了這樣的話："愛人啊，你在哪里？我日臻完善自己，就是為了抵達你啊！"

美好的愛情和婚姻是每個人都渴望擁有的理想生活，但由于種種原因，這種理想生活與實際生活狀態之間，總有著那么一段距離。幸運的人可能一步就跨過了這段路，而不幸者常常跋涉了整整一生，也沒有將它丈量完。在黃金法則的啟示下，我決定用自己期望美好的愛情和婚姻的心理，去關注喬克清這個普通教師的愛情和婚姻，在幫助她抵達幸福的同時，也向讀者傳達報紙對所有普通教師命運的關注。畢竟，"走進普通教師的心靈"，永遠是《教育時報》，也是我作為一名教育記者的新聞報道的宗旨。我的做法是，用人物通訊的形式，在報紙上為喬克清這位山區殘疾女教師搞一次特殊的"征婚"。

經過深入的采訪，１９９８年８月２８日，我在《教育時報》一版推出了通訊《愛人啊，我何時能抵達你--一個青年女教師的期待》。從求學的艱難，到謀職的坎坷；從對教育事業的無私熱愛，到對純潔情感的美好憧憬，文章揭示得一波三折、絲絲入扣。結尾處，我寫道："她盼望多情的鴻雁快點帶來她冥冥中一直期待的那個人的消息。我們也由衷地祝愿小喬老師能早日抵達愛人、抵達幸福，并期待著有一天能帶一束鮮花去參加她的婚禮--相信這一天不會太遠吧！"

關于這篇新聞報道，我的設想是：報上這么一登，肯定應者云集。小喬老師在其中擇一如意郎君，再擇一良辰吉日完婚。我們呢，在參加婚禮的同時，以攝影的形式推出后續報道《小喬出嫁了》。

９月６日，我收到了喬克清的來信，她在信中說："您寫得真好，把我寫得真好，委婉含蓄又那么真切地表達了我的意愿。我現在正笑意盈盈地想：您的美好祝愿，將打動哪一顆心，又將有哪一顆心用愛將我包圍呢？生活多么美好，多么神奇！收到信沒？目前還沒有，今天才９月２日呀，那鴻雁正在路上飛吧……"的確，在此后近兩個月的時間內，喬克清先后收到了近２００封信；與此同時，我也收到了不少讀者來信，有抒發讀后感的，也有托我給小喬老師轉信的，大多感動于《教育時報》對基層教師全方位的關愛，說"只有'娘家報'才這樣處處想著老師們呀"。這篇作品還先后獲得了河南省優秀教育新聞一等獎、全國教育好新聞二等獎。

然而，好事往往多磨，事情的發展遠比我們預想的要曲折復雜得多。在隨后的兩年多時間里，由于《愛人啊，我何時能抵達你》產生的廣泛影響，在喬老師身上發生了不少酸甜苦辣的故事，我也因此和她有了１２次通信。其中，有悵惘："我也不是挑剔，我是比誰都想湊合一下的，可如今是，連湊合的人也找不到。"有恐懼："我本欲追求幸福的生活，難道求來的將是災難嗎？"有灰心："如果說見到您時，我還是天真地憧憬美好未來的女子，而現在我也不敢再抱幻想了。"有欣喜："我已卸去昔日心頭沉重的枷衣，在新千年里展翅翩飛如一只輕快的鳥兒。"……２００１年９月２９日，《教育時報》以整版篇幅刊登了我整理發表的《小喬老師的十二封來信》。一名記者和一位山區教師之間長達兩年的交往過程中發生的許多動人故事，深深吸引著老師們的心，從而在讀者中產生了比《愛人啊，我何時能抵達你》更為強烈的沖擊波。《小喬老師的十二封來信》獲得了當年的河南省副刊優秀作品一等獎。

富有戲劇性的是，在《小喬老師的十二封來信》見報的同時，喬克清的報喜信也到了。她終于抵達了自己心中的愛人："劉老師，也許您想不到，我已于６月２６日做了最美好的新娘。所有的前塵往事一并淡如云煙；我面對的和將要面對的，都是快樂和甜蜜……我也曾想把喜期告訴您，并邀請您參加，那該是多么令人激動，又將怎樣光亮我的天空？但我最終還是平靜了心情，把這個心愿深深地放在了心底。喜慶的日子畢竟是短暫的，我想讓長長的歲月證明，我會像您、像時報的老師們、像所有關心我的人祝福的那樣美滿地生活。我不會忘記，劉老師，您曾說您會帶著鮮花而來；其實，自兩年前的那個暑假開始，我的生活一直充溢著您釀造的花香呀！"這個讓人興奮得想大叫、又欣慰得想落淚的消息，我在２００１年１０月１０日的《教育時報》上，以《小喬老師的第十三封來信》為題報告給了讀者。

這似乎已經是一個圓滿的結局了。但是，我關注的目光并沒有就此移開。２００２年１１月８日，為了慶祝新中國第３個"記者節"，《教育時報》策劃了一組特別報道--《記者節，我們和您在一起》，對報紙近年來推出的新聞人物進行回訪。３年之后，我再次來到商城，"把一束鮮艷的康乃馨，送到喬克清老師的面前"。此時的小喬老師，已經是一個半歲男孩的母親。這篇題為《小喬老師的幸福生活》的后續報道，是這樣結尾的："其實這兩年，我的心底總有一種深深的遺憾，為文采飛揚的喬克清那閑置的筆，為時報太久不見她清新雋永的文字。此刻，當眼前真切地出現一個賢惠的妻子，一個盡心的母親，一個稱職的老師，一個幸福的女子，我突然覺得，心底的遺憾已經蕩然無存。"

做新聞的前提是做一個眼中有人的人

人常說："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這句話道出了寫作的真諦。新聞報道也同樣應該如此。同樣一個事件，從不同的角度觀察思考，運用不同的形式報道，就會收到不同的效果，正所謂"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在這里，怎樣對新聞素材施以"偶得"的"妙手"非常關鍵，而"手"的"妙"與"不妙"，"妙"得水平高與低，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和記者觀察的角度、思考的深度，寫作技巧的熟練度等息息相關，但最重要的還應該是記者是否有一顆推己及人、愛人如己的愛心，是否能站在純粹的人性之愛的立場上，簡單地說，也就是眼中是否有"人"。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也只能嚴格遵循黃金法則，否則，即使眼中有了"人"，這個"人"也會因為沾染上這樣那樣的利益色彩而不復純粹。

從《愛人啊，我何時能抵達你》，到《小喬老師的十二封來信》，再到《小喬老師的第十三封來信》，直到《小喬老師的幸福生活》中自然展示人性故事，我始終嚴格遵循著黃金法則，并將黃金法則的人文主義精神有意識地融合進字里行間，使文章自始至終都洋溢著濃濃的人情味兒，從而充分張揚了人性，美化了人性，提升了人性。事實上，近些年來，把新聞做"軟"，做得有人情味兒、親和力，使讀者在接受信息的過程中，不自覺地受到情緒的感染和文化的熏陶，一直是大部分新聞工作者與時俱進、開拓創新的目標之一。在這種情況下，提倡把古老的、普世的黃金法則與現代的新聞報道相結合，無疑是做好新聞報道的人性化改革的值得實踐的好路子。

眼中有"人"，才能心中有真、有善、有美。反之，如果眼中無"人"，那么，"真"可能會有也可能會沒有，但"善"和"美"必將難覓其蹤。而一旦新聞報道缺少了"善"和"美"，其所謂的"真"又會有什么意義和價值呢？所以，我認為，"真"是新聞的生命。"善"和"美"是新聞的靈魂。生命固然不可失，但使生命放射出光彩更加重要，行尸走肉式的新聞決不是好新聞，更不必說依靠其產生良好的移風易俗的社會效益了。在鑄造新聞"善"和"美"的靈魂上，黃金法則不但對于校正一些新聞工作者眼中無"人"的思想，而且對于提升新聞工作者個人的思想品質和道德修養，都有著十分重要的作用。首先做人，然后做新聞，這應該是每一個新聞工作者都必須懂得并且踐行的基本常識。

回到我所做的關于喬克清老師人生命運（主要是婚姻故事）的新聞報道，我感覺，正是因為我很好地吸收了黃金法則的思想，像我期望別人對待我的方式那樣對待喬克清老師，才敏感地從她一句"愛人啊，你在哪里？我日臻完善自己，就是為了抵達你啊！"發現了新聞點，進而近距離地感同身受了她的人生命運，最終發出了《愛人啊，我何時能抵達你》這篇獲獎的"征婚通訊"；隨后，還是因為我的推己及人、愛人如己，有了和喬老師兩年多的通信，再次深刻體味了她的喜怒哀樂，并在多年后對她進行回訪，從而推出了《小喬老師的十二封來信、《小喬老師的第十三封來信》、《小喬老師的幸福生活》等一連串成功的后續報道。數百封讀者來信和幾個獲獎證書，有力地證明了這組報道的成功，自然，也真實地體現出了黃金法則在新聞報道中的新的意義和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