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寅
紀錄片作為一種電視藝術表現形式,是對于虛構故事形式的一種反對。因為虛構的故事片往往有不真實的東西、創作者理想化的東西。理想與現實之間的差距就難免造成失真。真實是紀錄片的生命就成為紀錄片編導遵循的最基本的原則,也成了紀錄片創作的永恒主旨。那么,視真實為生命之根的紀錄片應該不應該向故事元素學習點什么呢?
齊白石先生說過:"藝術就在似與不似之間。"這是一句耐人尋味的話,更是一個很深刻的藝術命題。多年來,故事片作為一種虛構的藝術,由于創作者在虛構這個層面上耗費的筆墨太多、著眼的時間過長,忽略了從生活中來到生活中去的還原原則,讓觀眾感到那個"似"字沒有了。沒有了生活的"似",人們對于有些虛構故事片缺少了感覺,沒有了親近的愿望和渴求,距離在這個時候產生的不是美,而是無美可言,所以這個時候紀錄片帶著它真實性的招牌蹁躚而至、應運而生。
紀錄片上個世紀在西方國家發軔,隨著一些傳教士和所謂的文化者次第來華,紀錄片也來到了中國。確切地說,中國紀錄片的歷史應該和我們常說的故事電影片的歷史一樣長。從伊文思拍攝的一些關于中國的紀錄片,到其他一些紀錄片前輩攝影師的鏡頭,我們現在看到的那些逼真的歷史畫面,迄今還令人感嘆唏噓。
近幾年來,中國的紀錄片發展走進了一個低谷。筆者認為,這是我們紀錄片編導沒有認識到紀錄片這種敘事藝術與虛構故事的規律之間的異同點,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過分追逐生活的"似",著意注重生活的真,讓觀眾失去了思維的翅膀和思想的動力,感到了電視紀錄片的沉悶、冗長以及無聊。
在人類的敘事歷史上一直存在著兩種敘事方式,一種是虛構的,一種是非虛構的。兩種方式一直在進行著斗爭,但是兩種敘述方式又有一個共同的互相學習、互相借鑒的過程,就像我們最早的歷史典籍《史記》一些精彩篇章的敘述方式就有著許多小說的手法,我們的歷史作家也經常借用這種手法。當然,生活的形態是多樣的、變化的、發展的。新的敘事方式內容也經常不斷地改進著虛構的故事方法,使虛構的藝術更加豐富,更加利于人們接受的藝術特質。
對于美國的好萊塢電影,我們經常說它的故事程式化,遠離生活,但是它目前仍然吸引著全世界大多數的電影觀眾,說明敘事手法本身有著巨大的反作用力。曹禺先生總是說自己的《雷雨》不好,太像戲劇了,可是目前他的作品中最受歡迎的還是《雷雨》,形式有時候是可以決定內容的,形式可以有巨大的魅力。
曾經在一個很長的時期內,我們受機械唯物主義影響,總是說內容決定形式,沒有估量到形式對于內容也有著巨大的反作用力量。意大利的新現實主義電影《羅馬11時》、《偷自行車的人》曾給影壇吹來一陣新風,但很快沉寂。好萊塢我們是常常罵,但在票房上他們還是最大的贏家。我們國家一開始也曾經出現過一些非常紀實的電視劇,如《9·18大案紀實》、《黑槐樹》等,讓觀眾耳目一新,但是后來還是這種類型的紀實電視劇就沒有了當初引人注目的效果。我們都意識到了這一現象,卻都沒有去深究造成問題的深層次內涵。事情就是這樣,當人們感到虛構的故事脫離現實生活時,人們是會對虛構故事的一些方法感到反感,但是讓人們長期地都沉浸在紀實的故事里,沒有一點空靈,沒有一點虛構,人們也是會很膩歪的,人們渴望真實,但是更渴望看那些有節奏、有起伏、表現生活本質真實的虛構故事。
當然,視真實為創作之根、生命之根的紀錄片向故事元素學習 ,并不是讓我們去虛構故事,而是在選材上應該學習一些虛構故事的創作方法。這樣,我們的紀錄片就可以避免那么多的先天毛病,而讓其中的故事情節有發展的充足空間,這樣紀錄片的可視性也就會隨之而增加許多。
"似"與"不似"的問題解決了,紀錄片創作中故事的選材就應該認真考慮。筆者認為有以下五方面值得引起注意:
一、要選擇有沖突性的故事體系。
二、沖突的時間范圍要相對集中。
三、沖突具有一定的倫理意義。
四、沖突要有確立明晰的目標。
五、沖突要有吸引觀眾的關鍵點。
以講故事為主的敘事性結構在紀錄片中的運用近來已經取得了突破和創新,如《四姐》、《英與白》等,在這些頗有影響力的紀錄片中,更集中、更理想、更強烈、更典型地表現了故事元素的魅力。
十多年來,一些在全國有影響的紀錄片,像《毛毛告狀》、《遠去的村莊》、《起訴在東京》、《較量》、《平衡》等,在這些片子里,都有集中的矛盾沖突,矛盾沖突都有一定明確的焦點,不但在較短的時間里矛盾必須解決,而且在較深的層次里涉及倫理道德等問題。懸念就是一波三折,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等等,每集結束都在一個關鍵點上留下懸念,這些就是虛構故事中的基本元素。
藝術創作是一種常干常新、永無止境的探索活動,在一種表現形式凝固化、程式化后,力戒從一個反面走向另一個反面。應該理解藝術創作形式變化的基本規律、創作形式變化的內在動力、創作表現形式變與不變的基本原則,才能推進與完善藝術創作。紀錄片自然也是如此。對于生活表現的"似"與"不似"是一個對立的概念,但二者之間又存在共同認知的區域和范圍,紀錄片創作在把握似與不似的問題上可以充分地、有選擇地在這個共同區域內有目的地根據需要而徘徊。這種徘徊不是徘徊不定,而是依據選題、方法、理念等多重因素而決定。
綜觀紀錄片的發展歷程,學術上的爭論是不斷的,關于故事與真實的問題爭執也屢見不鮮,無模式才是有模式,以開放的認知體系、以時代的濃郁特色把一部部情感真實、故事生動、充滿沖突的紀錄片奉獻給觀眾,點燃觀眾熱愛生活、奉獻社會的心智是紀錄片編導的重任。
正如經濟決定政治、文化一樣,觀眾的需求在時代制造的氛圍中也影響和促進紀錄片編導的創作思路和創新之路。
如果紀錄片太拘泥于生活,太似生活,則易呆板沉重;太不似生活,則飄、虛、輕浮。只有二者恰當地結合,才會沉著而又空靈,堅定而又有活潑之氣。少一些爭論,多一些實踐;少一些守舊,多一些創新,紀錄片才能不斷推陳出新。
以故事為手段,創新、再創新,只有這樣才能避免我們那些言語爭論的是是非非,從而形成中國紀錄片對于表現生活的"似"與"不似"新組合、新態勢,這個"似"就是尊重生活,這個"不似"就是創造。二者結合才能形成中國紀錄片創作百花齊放的新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