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垃圾!垃圾!考察隊員在豐都舊城、奉節舊城碼頭附近。大溪新鎮邊、姊歸老城、新姊歸茅坪碼頭等地都發現了大小不等的垃圾堆。
本該填埋夯實的老垃圾堆,不見有壓在上面的石塊——防飄,只見垃圾在冷風中招搖,上面覆蓋著的那層土,經不住風吹雨淋不見了蹤影。
風景秀麗的巫峽江面上,飄浮著的是白色泡沫帶,最長的有2公里。沿江的排污口依然張大口向長江吐著臟水,老遠就能聞到一股惡臭。
這是4個月前,重慶綠色志愿者徒步穿越三峽所看到的。
此時,清庫工作已進入了自查階段。
電話那頭吳登明會長的聲音,激越中透著焦灼。當他聽說我要了解重慶綠色志愿者聯合會春節期間徒步考察三峽水環境狀況時。
吳登明是重慶環保界的知名人士。今年4月份,他獲得了我國環境保護最高獎項——地球獎,是綜合組十個獲獎者之一。去年8月26日,聯合國可持續發展世界首腦會議(簡稱地峰球會)的政府和非政府環保組織論壇(簡稱NGO)在南非的約翰內斯堡開幕。他是重慶惟一的一個受邀參加者,并在“保護婦女兒童權利”的討論會上做了發言。早在80年代中期,他便以綠色志愿者身份從事民間環保活動,退休后更是把自己全身心地奉獻給了環保事業。現在擔任重慶綠色志愿者聯合會會長。
羊年春節,是三峽水庫蓄水前最后一個春節了。此時距蓄水只剩4個月的時間。清庫已進入自查階段。為在蓄水前對三峽庫區的水資源環境及生態環境進行“最后”考察,19名重慶綠色志愿者,決定以“暴走”三峽的獨特方式過春節
作為環保志愿者,犧牲假期是常有的事。由于春運期間客輪班次的調整,考察出發日提前到大年三十。這不,連與家人一起吃團圓飯的愿望也落了空!
垃圾!垃圾!舊的來去新又生
徒步三峽,即沿著古棧道而行。西邊的起始點是奉節的白帝城。
坐船去奉節的途中,隊員們在豐都停留了幾個小時。
大年初一清晨?點。船在江北岸停靠,登上岸就是豐都舊城所在地。此時,已變為一片廢墟。原有建筑物的痕跡尚可辨別得出。
姜乃斌去年國慶節時還來過這兒司樣是凌晨,大批游客在導游的帶領下,穿過尚未拆遷的街道,步行至己人滿為患的名山鬼城。街道上隨處可見諸如”舍小家,為大家——做好移民工作”等內容的標語。房屋的墻上有大大的頗為醒目的“拆”字。搬遷氣氛已很是濃厚了,但大部分移民還未遷走,人氣還很旺。此時的舊縣城,星星點點亮著燈光.這里住著一些人家,多是小商販,居住在二期水位線暫時不會淹沒的地方。畢竟名山、鬼城等風景區在舊城,還有些觀光客,為了能多賺幾個錢,他們暫時還沒搬。隊員們沿著老豐都廢墟走過時,看到一個中年婦女推著一輛板車在賣鞭炮和香燭,沒見有什么生意。
豐都廢墟上隨意堆放著的垃圾,刺痛著隊員的眼。但與以后遇到的情景比,這就算不得什么了。
大年初二。吃過早點,大家到了奉節新城的文化廣場。
奉節被稱為浸泡在詩歌當中的城。為紀念詩人對三峽風景及奉節古城的贊美,新縣城特地建了一個文化廣場,塑有李白、杜甫、劉禹錫、白居易、蘇軾、陸游等詩人的銅像,大小、位置自然是按其名氣來排定的。古城的歷史,也以壁畫的形式向人們展示著。
“很豪華!”用吳登明的話來形容。但與這豪華極不相稱的是:垃圾遍地。
住進新城的人,生活空間變大了。過去,12萬人擠在1.4平方公里的老城里,而現在的新城,東起白帝城,西至三馬山,全長24公里,寬敞了許多。城市外觀也變靚了。寬闊的馬路、閃爍的霓虹燈、玻璃幕墻、被瓷片包裝了的建筑物等等,套用別人說過的一句話是“嶄新得沒有了歷史”。但居民長期形成的生活習慣,馬上改還真難。臨街排檔老板,仍然把一盆盆臟水潑向路面,就像潑在老城街道的青石板上一樣自然。除了夔州路,那是奉節的臉面,大部分街道已經“積攢”起成堆納垃圾。市民過去隨江扔垃圾扔慣了,扔了就扔了,江水一;中也就沒了,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同樣那么一扔,卻在馬路邊積成了堆兒。當然,也有設施不足的問題。大部分街道沒有垃圾箱,不扔在路上往哪扔?
有在江邊扔垃圾習慣的,還不僅僅是奉節。長久以來,居住在長江邊上的居民,已習慣1,生地視門前這條大河為天然流動垃圾場。
在大溪新鎮邊的簡易公路外側,60—70米高的±坡約60度,陡峭的坡上全是裸露的生活垃圾,夾雜在里面的花花綠綠的塑料袋,迎風飄動。許多垃圾已直接滾落到了江邊。冷風刮過來的惡臭叫人掩鼻。
“在姊歸新縣城的毛坪港,全體隊員想照個合影,留個紀念,居然就找不到一塊干凈的地方,只好站在垃圾堆上照。就能臟到這種程度”吳登明的語氣很無奈。
奉節縣需要清理的垃圾量占到庫區總量的1/4,僅庫房溝一處,就需要50輛車24小時不停作業100天。
“奉節的一個垃圾場,有垃圾40多萬噸,只清走了一部分,另外一部分就地填埋。按規范要求,就地填埋的垃圾應當要有防飄措施的。把一些能漂浮的垃圾清理走,剩余的填埋、夯實,周圍用石頭、拆下的建筑物圈起來,上面也要用類似的東西壓上。但是,這個垃圾場的填埋處理,顯然是不合乎要求的。只是推平,填土遮蓋。由于土層太薄,風吹雨打后,原形就現了出來。就在135線以下,蓄水后,庫水一淹,一泡,可怎么了得!這就是定時炸彈呀!”吳登明憂慮的說著。
江岸邊的存煤場
考察隊離開“詩城廣場”,往瞿塘峽口走去。
一陣陣“嘩啦啦”的聲音引起了我們的注意,伴著岸邊小煤窯排放煤渣的聲音,一車又一車的煤渣直接傾入長江——猶如匹匹脫僵野馬,肆意下瀉,岸邊的江水明顯比其他部位的江水黑。
不遠處,站著兩位老者。我一邊用相機拍攝污染的狀況,一邊向兩位老者詢問。這里叫官廟沱,是奉節煤窯最多的地區。一位老人不無驕傲的告訴我,他的大兒子就在這里的一家煤窯打工,收入比種地高多了。當我告訴他們,這種簡易的小煤窯對環境影響特別大時,他們不以為然。
同樣的情況,在香溪也有見到。煤從礦山開采出來后,江邊岸坡堆放的地方,煤堆上方架立滑槽,通過滑槽將煤裝載到停在江邊的運煤船上。經過篩選后,煤矸石和煤泥就堆在附近。
這種廢棄物僅奉節縣就有38.84萬噸。由于各地清庫任務繁重,這種廢棄物大概被認為對水質污染不是十分嚴重,各地的處理辦法甚至簡單到不處理。這種固體廢物對長江水質真的沒什么影口削馬,以煤矸石為例,露天堆放酌煤矸石,由原來的還原環境轉變為氧化環境,加之長期風化、降雨淋濾等作用,會發生一系列的物理、化學變化,能產生大量的可溶性無機鹽。蓄水后,這些無機鹽將進入長江,其中一些有害元素將造成污染。
不盡污水滾滾來
2月4日下午2點,離開巫山縣,坐游船到了巫峽口,行進在巫峽棧道上。
巫峽沿岸青山連綿,奇峰突兀,怪石嶙峋,群峰如屏,江河曲折,幽深秀麗,是三峽中最精彩的一段。走在棧道上,抬頭可見美景,但是,一低頭,峽江里的情景卻敗壞了考察隊員的好心情。40多公里的峽江里,江面上到處飄浮著的白色泡沫帶,幾乎是一條連著一條,最長的超過了兩公里。“觸目驚心呀!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情況”。吳登明已經是第6次來三峽考察了。
一進巫山新城,我們就看見幾條黑“瀑布”從半山腰“漂”下來,直落長江。黑“瀑布”是從幾根管子里流出來的。一位中年婦女向我們走來,拉住隊員就問,“你們是不是來檢查工作的?你看看,個個都是官相……”還未等那位隊員開口,忙不迭地說:”趕快幫我們反映反映吧!”她指著污水,“你們看這些污水就這樣排入長江,要知道我們吃的就是長江的水啊!這簡直是造孽喲!。
旁邊幾位做生意的,看見這位婦女在和我們說黑“瀑布”的事,也趕緊湊到跟前,述說著他們的苦惱。
考察隊沿途分別于長壽、涪陵、萬州、奉節、巫山等地,均發現了延伸至江中的排污口。在長壽碼頭,發現黃色的污水像小瀑布一樣從岸邊排放口傾瀉而下,臟水順著沖刷出的水槽像一條黃龍一樣鉆入江中:在涪陵的烏江和長江的交匯處,見到一個最大的排污口,水量非常大,水的顏色是呈深黃色,遠遠就能聞到一股刺鼻的惡臭。
如果看見了到處都有的、不經任何處理就向長江排放的污水口,就不難解釋這種現象了。庫區重慶境內,除了重慶有污水處理廠外,其它新建的城鎮都沒有能投入使用的污水處理廠。而重慶的污水處理能力只占總量的8.2%。臨近主要城市的江段,形成了污染帶,水質超過了…類,而這是水質要求的最低限。
嚴重的山體滑坡
巫峽棧道是走過的最險的一段。
回想起來,那根本不能算做路。布滿 荊棘不說,腳下還到處是碎石、沙礫,最窄 處剛能容下一只腳。平均幾百米就要攀過 驚險的滑坡地段。
西陵峽的大部分棧道被淹在了水 里,所以這一段只好坐船而過。
在船上,看到兩岸山體滑坡現象更 嚴重,數量多,規模大,一片一片的黃砂碎 石布滿區脊,直伸入江中。
三峽庫區山體滑坡等地質災害已如 此嚴重。三峽工程的修建和移民城鎮的搬 遷將進一步加重 三峽的地質問題。 三峽庫區形成后, 在近壩地段長江 千、支流水位抬高 100余米,而且水庫 運行水位周期變 動達30米,將大范 圍引發庫岸邊坡 應力重新分布,同 時歷時4個月的滿 庫水位,將使庫水 足以滲入山體的軟弱天層或結構面內。仕這種情況下,崩滑體會出現什么樣的情況令人擔憂。另外,我們在香溪河口的儲煤場上解到,當地一私人小煤窯的采煤巷道口位于香溪河上游距水面2米處,這樣三峽蓄水后,長江水勢必會由煤洞巷道灌入山體。由于三峽早期煤礦的無序開采,這種私人小煤窯肯定不在少數。庫水隨著水位的提升,進入山體內大面積的采空區將是影響三峽地質災害的另一重要因素。姜乃斌回到重慶后,利用所學專業,在重慶大學工程力學系進行了簡單的三維有限元分析,尚未考慮暴雨和地震等作用的影響,所建的山體模式已不能保持穩定。
三峽移民城鎮遷建工程時間緊,任務重,很重的時間里將高密度建筑物集中建設在地形、地質情況復雜的岸坡地帶。這些人類活動可能引發的一些新的、潛在的地質問題,是急需研究的。
現在國家正積極著手治理三峽滑坡 等地質問題,每年投入大量資金。但如果 不充分研究三峽工程導致的水文情勢的 改變和各種復雜的情況,治理會永遠跟不 上災害發展的速度。
拋棄長江?
垃圾、污水把長江臟了,沿岸的城市、縣城、集鎮,守在水邊卻無水可用。于是,就想到了建水庫,開辟新水源地。
奉節在距縣城70公里的地方建水庫,萬州也在建水庫。“為什么不取長江水呢,他們都知道長江的水沒有辦法用了。這種行為最令我揪心了。”吳登明這樣說道。“這種態度,導致的行為必然是不關心垃圾、污水的處理。長江水質的好壞和他沒了關系,可以全然不管了。如果他們還關心(長江水質),就不會另搞水源了”。吳登明推測道。
普通老百姓對環保宣傳很支持。”我們在搞宣傳時,有一個農民從山頭跑過來,跑了20多分鐘,跑的氣喘噓噓的。他說,我在深圳打過工,回來給鄰居說,深圳的環境搞得有多好,他們都不相信。你們來宣傳,讓他們也見見世面·。他還幫我們做宣傳。”吳登明說道。”巫山的老百姓也表示:要把環境搞好,還要喝長江的水。這些人當中有很多是挑夫,是下力的人。
“政府要抻頭呀!”這就是他們的要 求。
(《重慶晚報》吳燕娜女士對本文的 完成給予了大力支持,特此表示感謝!)
編后:
在重慶有一個笑話是:一位環保專家問庫區的一位領導,你們的垃圾處理場在哪里?這位領導回答:在葛洲壩。這個笑話并不好笑。這些垃圾已嚴重影響到葛洲壩發電。如果現在三峽庫區的防污、治污工作做不到位,那么,葛洲壩的麻煩就會在三峽重演。
沒有人愿意看到這一幕。
近來,不斷有這樣的消息見諸報端。庫區第一批開工的1 3個區、縣的13個垃圾處理廠,19個污水處理廠中的10個污水處理廠于4月底以前基本建成,并在蓄水前投入運行;5月,重慶豐都縣、江津市等地的污水處理廠竣工,開始整體聯動調試;5月底,萬州區5座污水處理廠投入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