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奧運會在北京舉行,東道主之利,讓我們武術界一些人開始興奮躁動起來。盼星盼月,望穿秋水,千年等一回啊。這下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終于可以輕輕松松畢其功于一役,讓中國武術進奧運了。看有些文章的味道,仿佛已是準備馬上打酒買肉慶賀。
不好意思,我覺得壓根兒不是那么回事,因此掃大家的興,潑點冷水。
奧運會和競技運動是可以追溯到古希臘的西方文明的文化形態,是西方文化和西方文化基本精神的產物。捷足先登、先入為主,使它已基本按固有的方式定型。后來者,即要進入奧運會的新項目,必須在競技方式和競賽規則等一系列方面與之完全一致。然而,東方體育在異文化的西方人看來無異獨具魅力,奧林匹克愈益國際化,世界文化重新整合,從西方中心逐漸轉為開始更關注東方,使得奧委會更要考慮兼顧不同的地理和文化區域。因此,東方或中國最有可能進入奧運會的項目倒反而是徹頭徹尾民族的、傳統的體育項目,而不是西方體育項目的變種變形。換句話說,我們要進入幾乎完全是西方模式的奧運會的項目,又必須具有純東方的內容和面貌。這就要求我們:既要充分認識競技運動,也要充分認識中國武術;在進入奧運會的武術項目設置上,既要具有極強的競技性,又要保留傳統武術的特征,特別是主要特征。二者缺一不可。
拿這兩條衡量一下吧。競技散手,一望而知就是克隆國外流行的自由搏擊。不講手眼身法步,不講精神氣力功,甚至連最起碼的弓馬仆虛都沒有,也居然好意思名為武術。別人不告你侵權也要罵你抄襲吧。競技套路呢,打練脫節,早就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這好比農民用手插秧、用鋤頭挖地,但有人偏不真插秧、真挖地,要弄出一個插秧舞、挖地舞,一跳就是幾十年,一跳就是好幾代。到如今,真不知道這個插秧舞挖地舞還象不象真的插秧挖地,跳插秧舞挖地舞的人還會不會真的插秧挖地。更何況,競技運動與舞蹈藝術是截然不同的文化形態,藝術體操、花樣滑冰、花樣游泳等項目,因為藝術內容與特征太明顯,早就有人對其是否算競技運動持有異議,并一再有人提議要將之逐出奧運會。在這種形式下,我們這種“舞術”還可能被別人接受嗎,值得懷疑。競技散手根本不是中國武術,競技套路嚴重變形并且競技性不強或不充分,別人是否會質疑或干脆否定,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退一步講,這種與傳統武術沒有有機技術聯系,沒有傳統武術文化含量的散手和套路,即便被奧運會接納進去,又能有什么意思?它們能作為中國武術的象征和代表嗎?舉一個例子吧,早就有人指出:競技套路的主干是長拳,而長拳脫胎于花拳與華拳,但花拳華拳的地位能與形意拳相比嗎?形意拳流傳以山西、河北、河南為中心,普遍全國,其實戰威力,更是得到廣泛贊譽和實踐證明。被稱為武林“千古一會”的1929年杭州游藝大會,前五十名,絕大部分是形意拳手;前十五名,全是形意拳手。然而在競技武術中,形意拳地位何在?所以說現今競技武術進不進奧運無可無不可,因為盡管它們進去了,而真正的中國武術卻仍在門外。
競技武術誰想玩玩別人也管不著,但要把這種與傳統武術脫節甚至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人為地推上前臺,以行政支持的方式把人力、財力、機會向之傾斜,那客觀上就是對傳統武術的冷漠、忽略。試想之,競技武術要是真的進了奧運會,勢必被納入金牌戰略,也勢必開拓出相當市場,奧運金牌加商品市場,好比如虎添翼。這對傳統武術而言,結果將是災難性的。本來就面臨困境的傳統武術將可能進一步被逼下懸崖。千秋功罪,決策者三思。
當然,倚仗主辦國之利,奧委會也完全可能買我們的面子,將我們提出的競技武術的某些項目列為比賽項目。這也有先例。從另一個角度講,或許這也不壞,至少可以增加我們的金牌進項。但要知道,奧運項目從來分為保留項目、表演項目、臨時項目三類,作為臨時項目,在主辦國主辦時玩玩,但主辦結束也就玩完。一次性消費,過把癮就死,這可能就是競技武術在奧運會的命運。如此說來,我們民族傳統文化精華之一的傳統武術將被逼下懸崖的擔憂,或許也是杞人憂天。
也申明一句,我堅決支持武術進入奧運會,因為那對保存我們的武術、使世界了解我們的武術有利。但進入奧運會的武術應該是真正的武術,真正的武術進入奧運會才有意義,同時也只有真正的武術才能真正在奧運會站穩腳跟。古人早就告訴了我們:“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宜未雨而綢繆,毋臨渴而掘井”。 現代人則喜歡說:機會永遠是為作好了準備的人準備的。中國武術需要奧運,奧運也需要中國武術,但我們作好準備了嗎?顯然沒有。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為此應負責任和感到內疚的究竟該是誰?
既然沒有作好準備,還是及早作罷的好。勉強把那些早就被人譏諷嘲笑夠了的東西推出去,進不去或進去幾天又被趕出來,徒招羞辱,貽笑大方,何苦來著。我們沒有作好準備,但我們的祖先無意中卻已經為我們做了一個準備。中國式摔交既是成熟的競技運動,又是純粹的傳統武術,為什么我們不把它首先推入奧運會呢?如果僅僅是為了行政管轄權糾紛而使之喪失進入奧運會這一千載難逢的良機,那無疑是對民族和民族文化的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