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把能賣掉的都賣掉

深圳市政府希望，通過今年更為徹底的國企改革，能夠從此放下國有企業的包袱，轉換角色成為一個戰略投資者

7月的深圳市，悶熱潮濕，間中出現的臺風就成為了當地市民舒緩暑熱的一種實際盼望。

對于深圳國有企業來說，由年初起就一直在醞釀的改革臺風，也呼之欲出。一直在積極推行此項豪舉的深圳國有資產管理辦公室主任賈和亭，在深圳本地上市公司戰略重組高峰論壇上明確表示，除少數關鍵領域外，其他領域均應放手向民營資本和外資轉讓股權。深圳市已初步選定能源、水務、燃氣、公交、食品五大行業向國際戰略投資者公開招標拍賣，年底有望完成，明年將繼續推出一批國有企業進行公開招標。

據接近深圳國企改革的人士透露，深圳市政府準備向國外戰略投資者敞開大門的行業，還包括多達20多個服務性行業。此前深圳市政府為此多次請示中央，請求中央給予特殊待遇，以改變停發新股、二板遲遲不推出、國有企業改革推進不力的被動局面，而深圳亦得到特別許可，可以提前向外資開放的領域包括金融服務、證券、港務、醫院、旅游等，外資可以比入世協定早一到兩年擁有這些行業企業的完整或大部分的企業所有權。一些過去壟斷行業的企業，因為在招標方案中提出的轉讓股權比例太小，而遭到上級主管部門的嚴厲批評。

顯然，這一次深圳市政府能夠做出被形容為“把能賣的企業都賣了”的決定，其中包含了對于現狀的強烈改變決心，而此舉相應也會帶來對于許多既得利益的沖擊，這就注定了這次走在“全國所有國企改革前面”的破冰之旅不會是坦途。

不能滿意的現狀

去年初，深圳市出臺醞釀多時的新一輪國企改革的措施，并將實施意見在政府公報上發布，包括11個配套文件，這就是被稱作“1＋11”的政策猛藥。然而，這套方案在實際運作之中沒有達到預定效果。今年7月，深圳市政府又以政府募集形式，引入國際戰略投資者，對深圳國企進行的“外科手術處理”終于全面啟動。

為何深圳市政府對于改變現狀的決心如此之大？特區成立后，深圳共建立了各種類型的單一所有制國有企業9781家，截止到2001年年底，市屬國有資產總量達到了1639億元，國有凈資產408億元。然而，這些看上去還不錯的數字并沒有得到相應樂觀的盈利。國有經濟的戰線過長，使大量的國有資本長期滯留于一般的競爭性領域，截止到2001年年底，處于一般競爭性領域的國有企業的總資產占整個市屬國有企業國有總資產的63%，而實現的利潤僅占利潤總額的29%，凈資產利潤率只有4%。這些令人失望的經營現實仍在繼續，而且有轉壞的趨勢。

例如，深圳市某國有集團，截止到2001年年底凈資產高達50億元，當年的凈利潤不到8000萬，凈資產收益率只有區區0.15%。一位該集團的內部員工透露，1200多員工中，管理層干部就有600名，幾乎所有的中層干部都有小車，每人每月可以報銷養車費用5000多元，一般中層干部的年薪即超過20萬元。她覺得最荒謬的是，由于集團內部利益集團形成了嚴密的“內部人控制”，上層派來的高管干部根本無法到位。集團公司有一個副總經理的位置空缺數年，因為內耗至今無法到位。

阻力、阻力，還是阻力

采訪中，多家企業集團反饋說，“去年‘1＋11’文件未出臺前，國有企業的員工像在盼星星、盼月亮，許多人紛紛給市政府辦公廳打電話，詢問文件何時下發。但是文件下發后，工作并沒有實質性進展。”

企業有關人士尖銳地指出，“要有關部門拿出具體落實方案，那實際上就是要他們把自己的權力拱手交出去，他們有這樣的改革動力嗎？國企改革要深入，就是要進行利益關系的調整，我們有關部門應該有勇氣革自己的命。”

相反，一些具體政府職能部門卻認為，是某些國有企業的高級管理人員對改革態度不夠堅決。他們特別提到，最近一次讓這些企業上報改革方案，結果步調普遍緩慢。很多企業只是設計了兩成三成的股權轉讓，戀棧大股東地位的心態暴露無遺。“更根本的，恐怕是因為擔心原來的高位不保。因為真的要減持國有股份的比例，新股東介入之后，接下來的很可能就是要調整原來的管理層。這一點在其他大城市的水務集團改革后都陸續發生。”政府人員說，工人不怕下崗，反而是經理怕下崗，目前深圳國企的心態反應和其他城市不太一樣。

“國企改革是利益的調整，矛盾很尖銳，這對地方領導也是考驗。”一位多次參與改革調研的學者這樣概括。

事實上，無論是資產經營公司還是所屬企業，在資產的處置上和人的處理上，絕大部分事項還是要政府通過“國企改革與發展辦公室”才能決定。有趣的是，無論從時間跨度，還是怎樣買賣，有多少進退等，都是由政府來設計規則。讓人一想，你既是叫賣者，又是買賣的規則制定者，又高聲吆喝這樣做的就是市場經濟。這跟經濟學理論倡導的裁判需“公正”和政府在交易中的“中立”多少有點距離。

套現，再套現

對于種種疑問與詬病，深圳市政府仍然表現出徹底改變國企內在生態結構的執著。他們新的辦法是，由政府向委托中介機構按照國際慣例運作，向國際資本發出私募要約，最后通過招標競價拍賣完成國有股權轉讓方式。這已經成為深圳市政府順利實現國有資產套現的主要思路。

這其中還有一個重大的觀念轉變，即一改過去“從劣原則”為“從優原則”，先撿著好的賣。深圳市政府計劃國際招標的5個行業中的國有資產均屬“靚女”，國有資產總額超過200億元。在國際資本市場上“靚女先嫁”，已經讓深圳市政府有所收獲。今年1月初，深圳市能源集團開始了試探性的國際招標計劃，9家國際戰略投資者對即將轉讓的49%國有產權表示了極大的興趣，此后又有3家國外財團擠進了競標隊伍。一位政府官員透露說，雖然目前的招標工作尚無實質性的進展，但保守估計，國有股權的溢價比率不會低于30%。

深圳市有自己的“小九九”：先對績優、潛力企業進行轉讓，收回最大量的資產價值，可以用收回的錢去改造“次好”的企業，包括處理一些歷史遺留問題，打扮一番后再拉出去賣，可以收回更高的價值，依次類推，以期收回更多的國有資產。

與此同時，深圳市設置了不同行業領域的退出策略。基礎設施、公用事業等鼓勵各種經濟成分參股，極少數企業即便是國有獨資也要逐步形成多個國家投資主體持股；一般企業既可絕對控股也可相對控股；前景良好的企業集團要逐步通過政府私募的形式引進戰略投資者；資產質量較差的企業要全盤退出。

深圳政府希望，通過今年更為徹底的國企改革，能夠從此放下國有企業的包袱，轉換角色成為一個戰略投資者，投資目的是為了獲取資本收益，而不再是通過經營企業獲得直接現金收益。深圳市政府為此確立的國有資本“進入”策略是：主要進入不允許其他經濟成分進入或完全進入的領域，以及其他經濟成分不愿進入或沒有能力完全進入的領域。凡是允許其他經濟成分進入而且它們也有能力進入的領域，則完全放開讓它們進入，國有資本能不進就不進，最好是不進。

即使某些其他經濟成分沒有能力進入的領域，國有資本進入后達到盈利要求，也盡快將項目以政府私募的方式分拆出售，或公開上市，變現后再作其他方面的投入。賈和亭舉例說，新加坡政府投資建設的樟宜國際機場、香港政府投資建設的城市地鐵，均采取了這種投資策略，而深圳下一步在地鐵、西部通道將采取這種策略。

“不斷地流動，這才是一切資本的秘密。”賈和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