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0月中旬,我隨陜西文聯的同志去陜北延安市的延川縣開會,目睹了一次陜北秧歌的壯美與熱烈。
那天我們會議人員到達延川縣,天已黑了,同志們大都餓了,下車后即吃飯休息。第二天,省文聯的同志告訴我們,昨天晚上,延川縣本是要用秧歌迎接會議人員的,只因為下雨,才改到今天晚上。
天未黑,我看見延川縣的街道上,有輛卡車的車廂里站著頭頂系著羊肚手巾的漢子——陜北的漢子,他們很是剽悍,黝黑的臉盤,一身白色布衣,上身布衫外邊套一件羊皮坎肩,有的還腰束紅綢。車下,便有扭秧歌的男女云集了。這時,趕來看秧歌的人也非常多,男女老幼,像過年一樣涌向縣城唯一的中心廣場。我的心情便也激動起來,很想盡快一睹陜北秧歌的風采。
鑼鼓驟響,只見延川縣賀家村的秧歌隊,緊隨一輛卡車走進廣場。卡車上的人鑼鼓伴奏,賀家村秧歌隊的男女分成兩列,男的手中均打著花傘,傘是鏤空的,彩色的,傘邊兒流蘇垂垂;女的身著一身綠,腰束紅綢,出水芙蓉似的窈窈窕窕,兩只手里均拿著紅綠綢扇。這兩支男女秧歌隊,就在廣場上扭了起來。令我驚奇的是,他們扭秧歌的腳步跨得特別大,兩手肘上下擺動的幅度極寬。男子手中的花傘,在空中隨著身體手臂的晃動上下搖晃,好像要戳了天去,又一個下扎,空中便飛起只只花團。女子們手中的彩色綢扇,如飛蝶翩翩,忽隱忽現。鑼鼓的節奏時緊時慢,把個秧歌隊調動得歡快熱烈。秧歌隊先走圓場,接著走成“五角星”,一時又扭成“8”字交叉,不斷變化圖形花樣。跟在秧歌隊后邊的花棍隊,全是青年人,他們手中的花棍是用木棒制作的,較粗,兩端系有鈴鐺。青年們打花棍時,粗粗的木棒在雙肩上敲,在兩條大腿上邊敲,在臂部敲,在兩個小腿肚和腳掌上敲。隨著花棍的敲擊,互打,身體就旋轉成一個螺旋,飛出一股風來,鈴鐺“鈴鈴”響。那個熱烈,那個遒勁,別提讓人多高興了。這時的秧歌花棍,讓人感覺不是在扭,而是在舞。秧歌隊后面還有騎小毛驢的,趕其他牲靈的,跑旱船的,亦有肩頭挑羊皮襖走西口的。其中幾位扭者已是花甲之人了,可他們那個認真,那個滿足勁,那個一絲不茍,真似大閨女做嫁妝的精心、負責。有一個人吹著口哨在指揮隊伍,還有兩個漢子跳進廣場中心在拖著長腔吼信天游,兩人的雙臂同抱攬月狀。
賀家村的秧歌隊走了,延川縣教育局的秧歌隊又進場了。這支秧歌隊,少了農村的土氣和粗獷,但多了高雅和迤邐,表演的隊形更多更長,相同的是他們的腳步踏著鼓點跨度很大,很有點兒“天地唯我獨樂”之氣勢,帶著某種體育運動中的歡暢與爭奪。每個人的腳上登著白舞鞋,鞋頭紅纓飛散,隨著那歡快的鼓點,腳下就攪成了一串相連的花朵。教育局的秧歌隊大概是以青年教師和學生為主了,男子同樣身著白布衣,外罩一件羊皮坎肩,有的則是腰束紅綢;女子穿著一身綠或一身紅,手中執扇,或是拿著其他物兒,跳得花樣翻新而不俗。秧歌隊的熱烈、歡快,同觀眾喜悅的心情相合。
陜北的黃土高原,孕育了陜北人的剽悍和無羈,也孕育了這里群眾舞蹈(即秧歌)的大度和獨特。看了這,又回想關中的鑼鼓社火,便覺得關中的社火少了一些什么。
深夜歸宿,我們仍處在激動和談論中。我們覺得陜北的秧歌給人以強烈沖擊。在許多藝術企圖以雕鑿細小吸引人的現在,陜北秧歌的誘人很能發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