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紀末和20世紀初,一些形形色色的外國考察家,打著科學考察的幌子,頻繁出現在我國西北地區。他們把我國的許多珍貴文物和學術資料,無條件地捆載而去,而在藝術寶庫和文化遺址中留下來的卻是斑斑傷痕和殘毀棄余。在這種歷史背景下,1927年組建的中瑞西北科學考察團的情況就比較特殊。
提到中瑞西北科學考察團,首先要談到斯文·赫定。斯文·赫定在我國西北地區的探險和游歷共有八次,足跡遍及新疆、青海、甘肅、寧夏、西藏、內蒙等地,多次深入我國西北地區人跡罕至的沙漠、荒原地帶。他的許多著作,對研究我國新疆、西藏等地的地理、考古、歷史等學科方面的問題,是十分寶貴的資料。
1925年,當時世界著名飛機設計師容克邀請斯文·赫定訪問德國,容克請他協助開辟從德國經由蘇聯飛抵北京的航線,并愿意提供飛機供斯文·赫定考察中亞之用,且承擔一切經費。1926年,容克的公司財政困難,被德國政府接收,德國漢莎航空公司愿意資助赫定的考察計劃,于是斯文·赫定著手籌建考察團。
1926年10月31日,赫定到達北京。1927年1月1日,中國外交部批準了探險報告,并同意每個團員可持長槍一支、短槍一支和800發子彈,考察團可以帶七支獵槍。運輸部門還特撥兩節貨車和一節客車供考察團從北京到包頭旅行。
赫定與北洋軍閥政府的不平等協議傳出后,全國輿論大嘩。3月5日晚,北京學術界集會,反對西方探險家到中國考察,呼吁禁止外國人進行考古發掘,掠奪珍貴文物,禁止外國人在中國領空飛行。并指出,中國的古生物、考古、地質等資料應由中國人自己研究,這些資料屬中國財產,應由中國的博物館收藏。為了得到全國民眾的支持,許多報紙都報道了有關消息,從而贏得了全國輿論支持。與此同時,北京學術界發起簽名活動,揭露西方探險家的目的是掠奪中國考古及其他學科的材料,應絕對禁止。
中國學術界為了加強團結,共同抗議政府的無能行為,北京大學考古學會、清華研究院、地質調查所等在京的十幾個學術團體聯合成立了“中國學術團體協會”。正是懾于學術團體協會的壓力,北洋政府外交部次長王蔭泰致函赫定說:假如學術團體協會極力反對,政府為維護自己的統治有可能收回1月1日簽署的同意考察的文件。
經過40多天的多次會談、磋商,雙方于1927年4月26日在北京大學舉行了簽字儀式,與會者有赫定、周肇祥、馬衡、黃文弼、劉半農、徐炳昶等。周肇祥、斯文·赫定分別代表中瑞雙方在協議上簽了字。至此,終于達成了一項包括19條內容的新協議:決定在“中國學術團體協會”的領導下組成“西北科學考察團”,考察團名稱中謹慎地避開了“探險”字樣;設中國及外國團長,參加的中外科學家各占一半;禁止將文物帶到海外,采集品留在中國;凡直接或間接對于中國國防國權上有重要關系之事物,一概不得考察;不得以任何借口,毀損有關歷史、美術等建筑物;本協議辦法之解釋,應以中文為準。
這個協議可以說是中國現代科學史上的第一個平等條約。協議的簽訂,使中國學術界異常振奮。有的學者認為成立“中國西北科學考察團”及簽訂這樣一個協議,可以看成是中國學術界逐步達到成熟并形成一種社會力量的標志。對此人們奔走呼告,《大公報》和《世界日報》詳細報道了事情的經過,并指出這是中國第一次用自己的力量防止文物被“巧取豪奪,潛運境外”。劉半農甚至以“翻過來的不平等條約”,“不平等條約垮臺了”的詞句率直表達了自己的喜悅心情。事后《大公報》曾這樣寫道:“尤有一精采之處,即該協議之解釋,須以中文為準,開我國與外國人訂約之新紀元,當此高唱取消不平等條約之秋,望我外交當局一仿行之?!?/p>
這次中瑞西北科學考察,中國方面共有10人,由北大教務長徐炳昶教授任團長,歐洲方面共有17人(包括漢莎航空公司8人),由赫定任團長。1927年5月9日,考察隊從北京出發,一個多月后捷報首次傳來:我國年輕的地質學者丁道衡發現了白云鄂博大鐵礦,我國的大型鋼鐵企業、稀土生產科研基地——“包鋼”,就是在此基礎上建立的。1928年10月,考察團的又一條消息轟動了全世界,袁復禮教授在新疆挖到七具完整的三迭紀爬行動物化石。西北科學考察團另一項震驚中外的考察成果是1萬余枚居延漢簡的發現,它為研究漢代歷史提供了最有價值的資料??疾靾F還有一項成果,即黃文弼在新疆的考古活動。另外,考察團在德國專家赫德博士領導下的氣象觀測也取得了顯著成就。
中瑞西北科學考察團,從其組織的初衷及主觀愿望看,的確具有學術殖民主義的傾向,但在客觀上卻促進了中國學術的發展和對西北的開發。正是由于這次考察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遂使國際學術界對中國科學家刮目相看。我國地質學家袁復禮教授由于在古生物方面的卓越貢獻,獲得了瑞典皇家科學院頒發的“北極星獎章”;考察團中國團長徐炳昶教授,也因出色地組織領導工作獲得了以瑞典國王名義頒發的勛章;中國政府為了表彰考察團的功績,特為該團發行紀念郵票一套,這是我國為學術界發行的第一套紀念郵票。
以上僅僅敘述了西北科學考察團的一些具體成績,而其最重要的影響則是開一代風氣之先。正如徐炳昶在其《西游日記》中說,在一切具體成績之外,“還有兩件很好的結果,深應注意:第一,這一次的考察足以證明中國科學家對于工作的強固意志及豐富能力,并不像歐洲近視眼的外交家所說:‘中國的人哪里知道大沙漠是什么!他們將來走出包頭不遠,即將全體轉回北京!’第二,這一次的考察足以證明我國人并無盲目排外的意思,如為夸大狂所蒙蔽之歐美人所宣傳。這兩件證明實已足在精神界中開一種一紀元”。
當考察團第一階段工作結束,徐炳昶教授東歸以后,《東方雜志》的主編曾通過魯迅先生向徐炳昶約稿,請其將前一階段的考察經過及工作大略寫出來,以便于中國學術界了解西北。斯文·赫定所寫的這次考察的日記——《長征記》于1937年出版。另外,赫定的《我的探險生涯》、《亞洲腹地探險八年》和黃文弼的《黃文弼蒙新考察日記》也對我們了解這次探險有所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