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棣：勞駕，讓我把比賽看完

對于電視媒介來說，不同觀眾作對，不讓觀眾難受，實在應該只是一個底線。但對于我們機關化多年，自我中心情結深入人心的各級電視臺來講，這還真是個任重而道遠的過程

不久前在“央視國際網站”上做直播，有網友問：你最喜歡看哪類節目？想也沒想就回答了體育節目。的確，比起那些“起居注”式的電視新聞、矯情的電視劇，以及裝瘋賣傻的所謂“娛樂節目”，電視體育節目更真實，更有激情，也更具懸念。

因為有不少像我這樣的體育迷觀眾，CCTV5之類的體育頻道日子就非常好過。前一階段的世界杯大賽，據說廣告收入是創紀錄的，參與其事的評論員和現場記者的人氣指數也一路飚升。成績斐然，對那些常常會引起觀眾不快的小小失誤就容易忽略。所以，一些體育節目中的痼疾就一如既往地存在下去，有時真讓觀眾很受傷。

且不說那些文不對題或是錯誤百出的現場解說，那些瞄準空虛偏不讓你看到戲劇性場面的鏡頭，還有那些跟不上情緒節奏該有沒有不該有偏有的慢鏡頭回放，這些都屬于技術問題，最要命的就是一場比賽到了最緊張的時刻，突然停了，讓人心癢難熬，郁悶無告，砸電視的心都有。

那是幾年前的事了。星期天上午在家看圍棋電視快棋賽直播，直到收官階段還是細棋，勝負應在半目之間。這時候，講棋的王汝南先生很有些尷尬地告訴大家，預定時間已經到了，欲知結果如何，請看下午六點半的《體育新聞》。那天下午有事，沒看《體育新聞》，我也不是喜歡刨根問底的人，所以至今不知道那局棋的結果，但那種將到高潮卻無法發泄的壓抑感卻一直沒能忘懷。

前幾天在西藏，忙里偷閑看了一場足球甲A聯賽，山東對大連，踢得還算精彩。可是正當我們感嘆如今電視傳輸的發達，在遙遠的邊疆也可以看到賽場實況的時候，不愉快又發生了。當時山東隊以2∶1領先，就在最后一刻，大連隊開任意球，造成禁區內一場混戰。從屏幕上，我們看到山東隊的守門員在球門線附近把球碰出，似進非進，接著又有人把球補射入網，同時似乎聽到裁判的哨聲。這是一秒鐘之內發生的事情，從電視上誰也分不清到底出現了什么結果，大家都期待著通過直播的畫面、慢鏡頭回放、電視的比分提示，特別是現場解說告訴我們是怎么回事。可就在這時，直播卻戛然而止，播起了廣告。我們全體抓耳撓腮，欲罷不能，晚飯也不吃，等著結果。后來總算知道了結果，比分鎖定在2∶1，但大連那個球為什么不算，就成了我們永遠解不破的謎。

也許問題并沒有那樣嚴重。不就是一場比賽，一個節目嗎？電視臺的同志們大概就是這樣看問題。但節目的功能，除了宣傳觀眾、教育觀眾，還有一條娛樂觀眾。在廣告收入成為電視行業的經濟基礎，收視率競爭一天比一天激烈的形勢下，這后一項功能尤為重要。也正是從這一點出發，這幾年電視業才喊出“把觀眾當做上帝”的口號。但真的實行起來，這上十億的“上帝”的威風明顯不足，所以才會有無數低劣無聊的節目充斥熒屏；所以那些好看點的節目要實行無規律播出，讓“上帝”們想看也找不著；所以屏幕上四角連心布滿了臺標、欄標、廣告標，極力干擾“上帝”視線；所以播出部門能毫不動容地打斷或中止娛樂、體育節目，逗起了“上帝”們的饞蟲卻不讓他們滿足。

其實，上面說到的情況在國際電視界也有過先例。1968年11月17日，美國NBC電視網直播橄欖球聯賽奧克蘭騎士隊與紐約噴氣機隊的一場常規賽。在比賽還差65秒就要結束時，時間到了，下面應播出一臺熱門的兒童節目。當時比分是紐約隊以32比29領先，一般來講，在美式橄欖球比賽中最后一分鐘，落后方力挽狂瀾的機會極少，因而NBC的決策部門決定停止直播，按原計劃播下面的節目。但騎士隊那天卻有超水平發揮，在最后關頭居然把比分改寫成43比32。第二天，NBC的節目主管朱利安·古德曼為這一錯誤公開向觀眾道歉。此后美國電視業就有了一條不成文的法則：不論出現什么情況（重要時事新聞的插入除外），一場體育比賽的現場直播一定要持續到全部結束。

在西方，“上帝”這個詞過于莊重，所以倒沒聽說哪家電視機構要把觀眾當成“上帝”。但是在商業運作為主的美國電視行業里，早在20世紀60年代就提出過一個LOP原則，就是所謂“最小抵制規則”，其核心就是不論節目內容也好，播出形態也好，都要盡量不冒犯觀眾，不要讓觀眾不愉快。對于電視媒介來說，不同觀眾作對，不讓觀眾難受，實在應該只是一個底線。但對于我們機關化多年，自我中心情結深入人心的各級電視臺來講，這還真是個任重而道遠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