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識與問題

正確的常識應該經常講。 James Dorn先生的這篇文章大致屬于這個范圍。該文以耐心的態度及清晰的思維重申了關于自由市場的基本常識，其對中國問題的關注及對自由市場的執著令人印象深刻。

自由市場并不復雜，它本身就是由一些簡單的常識構成的，比如對產權的保護，比如對個人權利的尊重。具體到資本市場，股票的全流通不僅是題中應有之義，而根本就是資本市場之所以成其為資本市場的一個邏輯起點，或者說前提。而在我們這個市場中，全流通卻變成了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目標。這雖然讓人絕望，但也格外凸顯了在中國證券市場中重申常識的必要性。它不惟是因為我們經常忘記，而更是因為我們根本還沒有學會。所以，在中國，直到自由主義常識成為一種文化自覺之前，我們都不能稍有懈怠。

很明顯， Dorn是一個典型的市場主義者，但同樣明顯的是，他僅僅是一個西方市場主義者。不同語境中的市場主義者有不同的問題。這種分殊決定了，作為中國的市場主義者，我們與Dorn有不同的關注和不同的發問方式，而這種不同也立即決定了，我們可能對同一個目標可能提出完全不同的解決方案。

以國有股流通問題為例，Dorn還僅僅停留在“應該是什么”的階段，而作為中國的市場主義者，我們卻一直就追問：“為什么不是什么”，或者“為什么沒有成為什么”。對于我們來說，后一個問題顯然更關鍵，更接近問題的中國本質和問題的解決方案。在國有股流通問題上，合適的問題應該是：為什么國有股不流通？為什么在非國有經濟已經在中國蔚然成型的情況下，中國證券市場仍然是國有經濟的一塊飛地？而在今年6月中央政府決定停止國有股流通之后，這個問題已經進一步演變成：究竟是什么事態使政府突然中斷了這一場雄心勃勃的改革？據我們觀察，遲至今年6月，政府在國有股減持和流通問題上的緊迫感比外界想像的要大得多，堅定得多。在這種情況下，搞清楚是什么事態導致了政府立場的倒退，就變得十分重要和耐人尋味。在我看來，也只有這種發問方式，才能夠使國有股流通問題的中國本質更加清楚地呈現出來。現在已經清楚的一點是，國有股流通已經不可能單獨在證券市場中得到解決，其伴隨的痛苦可能遠遠超出了政府的承受范圍。

實際上，從去年國有股減持暫停到今年6月的無限期停止，中國民間尤其市場人士對這個問題已經有了相當深入的探討。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代表了中國對這個問題最前沿的認識。Dorn在這個問題上對中國的隔膜，可能與他僅僅閱讀中國經濟學家大量隔鞋撓癢的文獻有關。

出于同樣的原因，Dorn將一些中國經濟學家的結論當做了不言自明的前提。但實際上，這些結論是大有問題的，而隨著中國改革的遲滯，這些結論甚至變得越來越有問題。我們特別注意到文中引用了樊剛的一段話稱 “過去20年改革最嚴重的政策失誤就是非國有的金融機構沒能發展起來，從而沒能為非國有部門的發展提供足夠的支持”。但實際情況卻是，非國有部門一直在獲得貸款，甚至大量國有部門的資金也一直通過各種方式流入了非國有部門。然而，這些獲得貸款的非國有部門是不是真正意義上（導致效率改進）的私有企業卻是大有疑問的。進而言之，中國國有銀行的大量壞賬在很大程度上并不僅僅是國有企業造成的，而是大量“公私合營”的企業造成的。這種特殊的經濟成分在中國經濟中比例不小。其中吊詭，彰顯了中國問題的特殊復雜性。這也意味著，用以觀察成熟市場經濟國家的西方經濟學詞典，雖然可以給我們提供極好的思維訓練，但還不足以讓我們敏銳地察覺到中國的特殊事實，并針對我們的特殊困境提出解決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