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的記述 可信的軌跡

對上海工人運動的研究，是中國近現代史的重要內容之一。美國著名漢學家裴宜理女士的《上海罷工：中國工人政治研究》，是中國20世紀上半葉中國工人運動研究領域的一部力作。該書于1993年獲得國際勞工史協會優秀著作獎，并于同年獲得美國歷史學會東亞史研究最佳著作獎——費正清獎。該書已由江蘇人民出版社出版（劉平譯），甫一面世，即引起了國內學術界的關注和好評。

裴宜理女士在此書中廣泛地吸收了歐美工人問題的研究成果，運用十分豐富、翔實的資料，栩栩如生地描述了20世紀上半葉中國工人的典型代表上海工人的生活、文化狀況，把工人政治放在比較的角度加以研究，從而成功地勾畫了社會反抗與組織結構之間的關系，揭示出上海工人從自在階級逐步轉化為自為階級的波瀾起伏的軌跡。該書作者一些創造性的研究成果和獨到的結論更成為其中的亮點。

經濟利益關系是工人運動得以萌芽、發生和發展的最基本條件。工人們反抗資本家最有效、最常用的手段就是罷工。而參加罷工與否，怎樣實施罷工，對當時的中國工人來說，判斷是非的標準就是是否有利于自己的經濟利益。《上海罷工》以無可辯駁的事實證明：“這些早期的抗議（指罷工——筆者注）帶有很大的自衛性質。削減工資、非人待遇和延長工時使得沖突驟然發生。”工人們的反抗或多或少地帶有一些階級意識的色彩，而且“上海工匠早在馬克思主義知識分子到來之前就已表現出此種趨向”。為了有效地擴大工人運動并取得工人運動的領導權，政治性黨派以經濟手段來作為組織、運動工人的基本方法，在早期乃至中期工運中是十分有效和必不可少的。發放罷工補貼是最便捷的方式。有的當年參加罷工的工人在20世紀50年代還不無驚訝地對采訪者說：“你提到了，我這才認識到是共產黨領導我們鬧罷工的……我們當時之所以那么做，是因為我們認為做得對。”有的則更是坦言：“我對罷工沒什么認識……人們上街游行，我就跟在后頭……4個月的罷工中，我們得了不少罷工補貼。我們想：不上班也能拿錢，真是大好事。我們根本沒有其他認識。當工廠復工后，大家又回去上班了。”盡管如此，也正如馬克思所言，統治者的刺刀碰到了經濟問題，也會變得像棉花一樣。這些不公開標明政治色彩的罷工運動，大部分都以資方的失敗而告終。

各種非無產階級組織在工人運動中也發揮了獨特的作用。上海開埠后，相繼涌入的“打工者”來自不同的地區，躋身于不同的行業。身處異地的他們為了尋求“庇護”，不得不依附于各種帶有黑社會性質的幫會。這些幫會既有壓榨工人的一面，又有對于工人很有號召力和組織能力的一面，國民黨政府對他們也不得不另眼相看。抗日戰爭爆發后，國民政府勢力西撤，“在失去官僚統治政權的支持后，幫會大亨們很快傾向于和共產黨人開展 ‘愛國’合作，因此，這些行動是有利于擴大革命的社會基礎的。”共產黨審時度勢地改變了以往的策略，在一定范圍內與幫會進行合作，使得“抗戰時期，中共上海黨組織發展迅速。1937年11月時，僅有黨員130人，到1945年日本人投降時已猛增至2000多人”，而且，“到1949年4月，這個數字增加了4倍。”

貴族工人具有更強的斗爭性。在當時的上海工人隊伍中，“這些幸運者占據著技術崗位，薪水高，人們往往稱之貴族工人”。與那些普通工人相比，他們所受的剝削和壓迫要輕得多。按常規思維，他們應該滿意并希望維持自己的地位，反抗性應該相對較弱。然而事實卻恰恰相反。貴族工人“知道自己在工廠中的地位旁人無法取代，所以敢于向其雇主發起挑戰”。并且，他們提出的要求也比普通工人高得多，政治色彩也比較明顯。即使是在共產黨的影響已大大擴大的時期，“地位較高的工人，尤其是白領職員和工廠工匠在革命的工人運動中仍是主干力量。”

《上海罷工：中國工人政治研究》的確是近年來難得一見的好書。尤其難得的是，它給我們中國近現代史研究提供了一種極好的方法。如果我們能夠很好地借鑒的話，那么，中國近現代史研究將會真真正正的再現歷史、多姿多彩，發揮其應有的作用。

《上海罷工：中國工人政治研究》 [美]裴宜理 江蘇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