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吹晨笳到敲晚鐘

他走了一條奇特的路，就他所處的時代來說，又似乎是一條雖非理所當然但卻勢所必然的路。

他由一個小學教師成為一個頗有成就頗有名氣的作家。碰上一場“反右”，突然被發配到農村。由在紙上用筆做文章而變為在地上用鋤頭做文章。苦苦掙扎了20多年后，陰霾散盡，陽光普照，他的手才又從土地上回到紙上。在由作家變成農民之前，他已發表過許多作品，出過幾本集子。而在他70歲時，中國文聯出版社給他出版了一本精選了他一生優秀作品的《河東河西》。書名用了他一個作品的篇名，書名也似乎是對他一生的概括，他的一生實在是忽而河東忽而河西的。而這是不是也概括了我們這片土地上無數生靈的命運呢？

他的為人雖有感情激越的時候，但基調是平平緩緩，靜靜淡淡，輕輕柔柔。他的為文也恰如他的為人。

他叫吳晨笳，他就好像是吹著晨笳走上文壇的，而他又似乎是敲著晚鐘慢慢地淡出文壇。

他一生寫的大都是普通人、普通事，這些曾打動了他的心的普通人的生活、普通人的命運、普通人的酸甜苦辣、悲歡離合的故事，通過他的筆尖，深深地打動了所有讀者的心。

他歌頌，平平實實地歌頌。歌頌解放后明朗的天使勞動人民和普通知識分子從困苦的處境走向了歡樂的勞動和甜蜜的生活，歌頌《新婚姻法》使在解放前只能暗暗相愛的人終成眷屬，歌頌農村的聯產承包責任制調動了農民的生產積極性，并使一個欺負農民的隊長失去了往日的威風，因而也辛勤地投入了包耕田的勞動。我特別要提一下作者對一個私塾先生的深情贊美。這位塾師擅長書法，遠近聞名，但他安于貧窮、安于平凡，既不屈服財主，也不攀附權勢。他放過了不止一次發跡的機會，一生只以自己的書法自得，以自己恬淡自得，以自己的平常的家自得。他未能顯赫因而未能盡享世俗的歡樂，但人們永遠忘不了他那恬然自得的微笑；永遠忘不了他所說的一句鐵骨錚錚的話：“窮不失志”。

作者也揭露。他輕輕巧巧地揭露了1959年“饑荒在一片豐收捷報聲中降臨”：一個被廠長錯誤地處理的優秀技術人員，在國家撥亂反正之后又回到工廠，當他做出了巨大成績，其功勞卻被當年錯誤地處理了他的廠長竊為己有。作者也輕輕巧巧地揭露了由于官官相護，民總斗不過官的現實。

作者也發感慨，感慨是微微的、柔柔的。他游興城，寫了明朝抗清有功的袁崇煥被崇禎皇帝處死，而皇帝褒獎的祖大壽兄弟卻降了清軍。他游山海關，感慨于“歷來封建帝王總是用堅城利炮來鞏固自己的統治，但卻不愿考慮，使他們傾覆滅亡的原因，并不是城不堅，炮不利，而是他們自己的荒淫和殘暴，秦如此，明亦如此。”他游西湖，在秋瑾雕像前，贊嘆秋瑾“博浪無椎擊暴秦”的非凡抱負與滿腔義憤。

作者已從巢湖地區作協主席的位子上退下。但我知道，我這已相識50多年的老友，他的筆是不會離休的。愿我這位老友仍然不斷地敲打他那晚鐘，今天的人們是很需要這種悠揚的使人靈魂凈化的鐘聲的。

《河東河西》吳晨笳著中國文聯出版社2001.7定價：16.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