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 諾

硫酸廠的一個貯酸罐因為腐蝕嚴重，出現滲漏。這樣的滲漏以前發生過多次，都由焊工處理。但這次卻有些嚴重，因為罐中有大量的硫酸，酸液已從流狀變成了射狀。只有把硫酸排到另一個罐中，才能化險為夷。年輕的班長取過鐵扳、防酸衣就準備動手。他卻阻止了班長，說：“還是我來吧，上次就是我處理的。”

班長想想也對，他是老工人了，有經驗，于是對他說：“你和我一起去吧。”

他說：“還是一個人去好，要死也只死一個。我死了，你們可得照顧我家。”

這話不吉利。班員們說：“這種時候千萬別說這樣的話。”他笑笑，慢慢走近酸罐，蹲下身來準備處理的一剎那，酸罐崩了。

他死了，很慘。現場只找到他的防酸手套、防酸衣褲。

他死后，他的女兒被招進工廠。工友們說：“讓她到我們班來吧。”

工友們終于把她爭取過來了。他們不讓她干粗活，只是讓她干一些抄表、打水的零活。

幾年后，班長被領導選中，讓他當車間副主任。但他說在班里呆慣了，還是在班里好，就放棄了。這個班在他的帶領下，年年評上先進班組。班員們也不愿調離班組。他們一干就是十年。

她在班里過得很快樂。

十五年后，這家化工廠陷入了困境，需要大批減人。她所在班組要減三人。

她想，自己是個女的，力氣比不過男的，還是走了，把機會留給他們吧。

她把這個想法告訴老班長。老班長說：“你還是留在這，我年齡大了就要退休了。再說我到外面還可以賺錢，還是我回家吧。”

她被說動了。

可是她沒有想到，班組里的另外９個人，都向車間要求下崗，讓車間主任大惑不解。

她明白過來，他們這是為了她。她對班員說：“我決定了，你們還是留下來吧。”

班員說：“如果你下崗了，我們也不會在這兒干了。”

歲月滄桑，人事俱非，但他們仍然記著當年那位早逝工友。十五年過去了，他們的心從來沒有改變過。他們肯定還清楚地記得當年工友出發前說的那句話，他們時刻準備著為那句話犧牲自己。

在這個浮躁和功利的社會里，要守住一份承諾很難。因其難，才顯得無比珍貴。（責編 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