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立秋翌日上午,暑氣猶存,記者按約趕到了位于西城區(qū)的外交學院。與袁教授見面后,我作為他的“電視學生”,便開始了這場非常親切的交談。
用雙語為國家領導人當翻譯
“我一生無大建樹,但自覺還豐富多彩。”袁教授一開頭就介紹他自己說。“1950年,當抗美援朝運動席卷祖國大地時,正在念高三的我居然瞞著父母,放棄了報考復旦大學新聞系的志愿,毅然報名參了軍。經過第三野戰(zhàn)軍,最后被分配到當時的北京外國語學校學英語。1953年,曾作為中國人民志愿軍解釋團的英語翻譯入朝工作了五個多月。1954年,還沒來得及做畢業(yè)鑒定就被調入外交部。接著,就被借到當時的經貿部,赴當時尚未建交的敘利亞,參加大馬士革世博會,在那兒工作了近半年。回部后,連板凳還沒坐熱,1955年5月又被外交部選派至印度留學。”這是我國首次向社會主義陣營以外的國家派遣留學生。他學的是印地語和印度學(包括歷史、政情和文化等課程),成績出眾,獲碩士學位。1959年初,他被留在我駐印使館工作。
袁教授回憶說,在50年代的大半個時期,中印兩國關系相當密切,官方和民間的交往頻繁,“印地—秦尼帕依帕依”(印中人民是兄弟)的口號在兩國幾乎家喻戶曉。但在1959年西藏發(fā)生叛亂事件和邊界糾紛之后,兩國關系開始惡化。1960年,周恩來總理親赴新德里就邊界問題同尼赫魯總理會談,中方為爭取公平合理地解決邊界問題而做出的努力未得到印方響應。1962年10月,印方在邊境不斷越過實際控制線、蠶食中方領土并向中國發(fā)動進攻,我方被迫進行自衛(wèi)反擊,兩國友好往來中斷。
伴隨中印兩國關系的惡化,我駐印使館于1960年逐步進行精簡,從原有的100多人減至20來人。當時,28歲的袁士檳通曉英語和印地語,就被留了下來,曾先后為潘自力大使和陳肇源臨時代辦當翻譯兼秘書。1960年周總理訪印時,他充當翻譯,主要用印地語,也用英語,較圓滿地完成了工作任務。1964年,他奉調回國時已在印度整整呆了九年。回國后,他被分配到亞洲司印度處。后來,他還曾多次為國家領導人劉少奇、朱德、陳毅及主管亞洲事務的韓念龍副部長當翻譯。

用英語教授“多邊外交——聯(lián)合國”
70年代初,隨著中國在聯(lián)合國合法席位的恢復及中美關系僵局的打破,我國的外交事業(yè)蓬勃發(fā)展。為適應形勢發(fā)展的需要,外交部從全國各地調進大批干部,而他們中的多數(shù)需經過外語培訓才能投入工作,因此外語培訓班就在原外交學院院址開辦起來。1973年,袁士檳從江西“五七干校”調回北京,開始了他的教學歷程。70年代末,他還數(shù)次應邀臨時前往聯(lián)合國,為大會或專業(yè)會議擔當同聲傳譯。后來,他把做同聲傳譯的經驗加以總結,形成一門課程,專為英語雙學位班上口譯課。當時,其他院校英語專業(yè)的一些教師聞訊前來聽課,他們對這門緊密結合“實戰(zhàn)”的課程及講授的內容,評價甚高。
有位老大使曾向我介紹說,袁士檳的英語和印地語造詣都很高,他有學習語言的天分。對此,他本人如是說:“天分談不上,主要還是勤奮加機遇吧!我在上海,八、九歲就開始學英語。在南京參加軍干校后,又被分到北外。那里有全國最好的英語老師。到了印度,又是通過英語來學習印地語。印、英兩語都是官方語言,那兒學習語言的環(huán)境很好,應該抓緊時機學好兩語。我的近視眼就是從那時開始的。當然勤奮很重要。開始教學時,我已40歲出頭了,自行編寫教材,工作起來并不輕松。尤其是在聯(lián)合國干同聲傳譯,開始很感吃力,但我還是拿了下來,靠的是一股拼勁。”
1980年,外交學院恢復。袁老師面臨著兩條出路:一條是回外交部亞洲司印度處,因中印關系已有所松動,有工作可干;另一條是留在外交學院繼續(xù)教學。他說:“當時,我對教學工作已產生了感情,認識到為外交事業(yè)培養(yǎng)有用人才是件很有價值、很有意義的事情,再說數(shù)年的教學實踐已積累了一些經驗,因此就選擇了后者。”從此,他的教學生涯便正式開始,并擔任了英語教研室主任。1984年,他陪同劉春院長赴美國參觀訪問,考察了十幾所大學,收效頗豐。他深有感觸地說:“訪美歸來,我們參照美國外交學院的做法,也考慮在外交專業(yè)課程中開設雙邊外交課程,如中美關系、中歐關系等。當時,我曾提出應開設有關聯(lián)合國的課程,但因條件尚不具備而未果。”
1986年~1990年,袁教授被派往我常駐聯(lián)合國代表團工作,任參贊兼新聞發(fā)言人。其間,他不僅出色地完成了工作任務,同時對聯(lián)合國內部機制及其運作情況有了較為全面的了解,并注意收集有關聯(lián)合國的各種資料。工作之余,他成了以前秘書長哈馬舍爾德命名的圖書館的常客,并把書中有用的資料復印下來。回國后,他對這些資料整理加工,在外交學院為英語專業(yè)研究生班開創(chuàng)了一門新課——“多邊外交——聯(lián)合國”,并完全用英語授課。據(jù)說,用英語講授聯(lián)合國,在全國高校中僅此一家,是該院的“拳頭”課程之一。他組織過兩次模擬聯(lián)合國活動(邀請北京高校會講英語的學生和北京國際學校高年級的學生參加,讓其分別代表某個國家或地區(qū),圍繞某個專題發(fā)言或辯論),為學生提供了難得的鍛煉機會。當時,中國聯(lián)合國協(xié)會的代表也出席了這兩次活動,他們認為辦得很成功。

英譯《孫子兵法》受到美軍方的青睞
幾年前,記者曾從香港報紙上看到一則消息:內地袁士檳先生翻譯的《孫子兵法概論》在美國再版,西點軍校的師生人手一冊。對此,我順便提及。袁答:“《孫子兵法》在世界軍事史上久負盛名,被西方推崇為‘兵學圣典’。據(jù)我所知,西點軍校確實開有《孫子兵法》課程。在1991年海灣戰(zhàn)爭期間,美國防部還向參戰(zhàn)的基層軍官散發(fā)了我翻譯的那本書。”他接著介紹說,此書是陶漢章將軍編著的《孫子兵法概論》(主要是記述他在戰(zhàn)爭實踐中運用《孫子兵法》的體會)的英譯本,1987年在美國首次出版,后曾多次再版,在世界上流傳很廣。
接著,我又問了他對人生的感悟。他稍加思索后說:“自己工作了50年,一半在外交部,一半在外交學院。雖未對外交事業(yè)做出多少突出貢獻,但使我感到欣慰的是,我的學生遍布世界各地。我不論是在美國當客座教授,還是在聯(lián)合國總部工作,抑或去歐洲旅行、參加國際問題研討會,走在大街上,常會聽到‘袁老師,您好!’的招呼聲,其中多數(shù)素不相識,但對方卻說‘我認識你——英語啟蒙老師’。”用“桃李滿天下”來形容這一景象是再恰當不過了。且不說通過電視節(jié)目、錄相帶學習英語的人,單說他直接教過的外交學院的各類畢業(yè)生,就難以計數(shù)。
最后,我問及他對外交學院前景的看法及本人的打算。他說:“近些年來,我院不論在教學規(guī)模上還是質量上都健康地往前發(fā)展,為國家培養(yǎng)了一批又一批立場堅定、精于業(yè)務、通曉外語的外事干部。我認為,我院必須堅持外語與外交業(yè)務的結合,教員應該具備一些外交實踐經驗。目前,我們也存在一定的困難,主要有二:一是經費不足,有的教學和科研項目難以開展;二是師資力量不足,尤其是資深教授有斷檔的危險。至于本人,我已于前年辦理退休手續(xù),現(xiàn)仍被返聘,承擔一些教學和培養(yǎng)研究生的任務。將來,我擬把‘多邊外交——聯(lián)合國’講義整理加工成正式教材出版,留給后人參考。”
訪談結束,驕陽高照。在歸途,我邊擦汗邊思忖:外交學院的規(guī)模的確不大,但它畢竟是堂堂中華外交官的搖籃,在國內外享有盛譽。隨著我國外交事業(yè)不斷發(fā)展,它的地位會愈顯重要。如何把它辦得更好,袁教授指出的那兩點還是值得重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