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機關工作的小杜是如何選擇婚姻對象的呢?他經歷了女友A、B、C、D,每一個女友,都給他帶來別樣的一番滋味、別樣的一番感悟。每一個女友,都是一幅別樣的人生風景——小杜眼花了么,他最終找到了什么?
一切都像是隨意鋪排、任意展開的,一切又像是事先安排好、命中注定的。
這一年,小杜在舞廳里認識了王曉棠。小杜那時常下舞廳,不是因為他舞跳得有多好,也不是因為他有多喜歡,小杜只是想在舞廳里碰碰運氣罷了。小杜的父母盯得很緊。每次回家,父母總會反反復復地嘮叨讓他抓緊時間找個對象結婚,小杜只好以年紀尚輕需要抓緊青春年華干出點事業為由回敬他們。小杜自己也很著急,都二十七了,還沒有對象,他應該很著急的。
機關里多的是熱心人,但沒有人為小杜介紹朋友。人們對小杜有誤解,以為小杜很挑剔,對女人要求高。有人開玩笑地說:小杜后面有一打女人。很明顯,人們是在說小杜挑花了眼,不知道選哪個好。其實小杜的要求并不高,只要對方人好心好,家里沒有太多的負擔就行。小杜是這么想的,或者說,這是他母親的意思。小杜的母親曾多次對自己的兒子說,找對象要抓緊,但對方的負擔不要過重,否則到時候有你受的。小杜牢牢地記住了母親的話。杜家有六個孩子,母親一輩子都在埋怨孩子太多。母親所指負擔不要太重,大概是說對方家里的孩子不要太多。是不是這個意思,小杜沒有問過,反正小杜自己是這么理解的。這樣的條件和要求,怎么能算高呢?不過,小杜也不是一個隨隨便便就可以打發的人,大學畢業的文憑,加上機關穩定的工作和不錯的待遇,小杜偶爾還是要為自己高興一下的。對小杜的另一個誤解是小杜的人緣好,交往的女孩子多,這一點小杜最吃虧。是的,小杜身邊不乏年輕的女孩子,但小杜是一個膽小、面皮薄的男人,在女人面前尤其如此。小杜很適合和女孩子做朋友,至于開口向別人求愛,那就不是小杜的擅長了。麻煩就出在這里:關系熟絡的,小杜開不了口,怕被別人拒絕,結果身邊的女孩子一個一個地成雙結對,和他逐漸疏遠,于是又認識新的,然而小杜還是開不了口,時間就這樣一天一天地耽誤過去了。機關里的人意識不到這些,他們總是在抱怨:小杜的眼光太高了,每天接觸那么多人,工作四五年,居然沒有相中一個,小杜究竟想干什么呢?
小杜什么也不想干,他只是有些膽小,拉不下面皮向女孩子求愛,錯過了一次又一次的好機會。父母比以前催得更急了,沒有辦法,小杜只好常常往歌舞廳跑。小杜當然不敢到那些高消費的地方去,那不是他這點工資能去的地方。再說那里的女孩子來路不明,質量也難得有保證。不過,小杜是個靈活的人,什么樣的困難都別想難住他。每逢周末,小杜總可以想方設法出現在這座城市各機關廠礦的周末舞會上。小杜知道,那里每到周末都會有舞會或者派對一類,那是專門給單身的朋友度周末并介紹對象的地方。
小杜像往常一樣大搖大擺地走進環保局機關大院的大門,徑直向響著樂曲的地方走去。這是一間由飯廳改成的舞廳,高大空曠,燈光十分曖昧,舞曲纏綿得膩人。來這里跳舞的人不多,四五對年輕人分散在舞池的各個角落,很隨意地舞著,既像情侶又不像情侶,反正讓人覺得他們關系不一般。
小杜落座以后,看見不遠處一個女人坐在椅子上四處張望,像是在尋找什么人似的。下一支曲子開始,小杜毫不猶豫地向那個女人走了去。
這個女人就是王曉棠。
小杜愛逛舞廳,但舞跳得不好。大學的時候,小杜覺得自己太寒酸,不常進舞池,別人跳舞的時間,他都用在了讀書寫作上。他當時壓根兒也不會想到跳舞日后會在找對象一事上派上用場,所以,小杜的舞跳得一直有些不倫不類。雖然近期上班下班總在琢磨,但由于缺乏合適的合作伙伴,終是進展不大。舞跳得不好,老踩對方的腳,這怕也是那些與他跳過舞的姑娘不愿與他進一步發展關系的一個原因吧!小杜當然也踩了王曉棠的腳,王曉棠竟然沒有責怪小杜,后來居然跳起男步,帶著小杜在舞池里游來游去。技藝不佳的小杜被人這么熱情地一推一拉一提一帶,就更有些稀里糊涂了。幾支舞曲下來,人已累得滿頭大汗,場上的眼睛也像追光燈一樣對他不依不饒,小杜有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幾曲過后,興味索然的小杜悄悄溜出了舞池。
快到大門口,突然發現王曉棠鬼一樣地站在面前,嚇了小杜一大跳。王曉棠笑著說:“怎么不打個招呼就走了?”
小杜頓了片刻,說:“既然你已經追出來了,我就實話實說了吧,我想出去給你買點飲料,看你這個老師帶我這個學生也挺不容易的。”
由于說謊,小杜的神色變得很不自然。好在大門口的光線很暗,對方不易察覺。花言巧語居然起了作用,王曉棠的眼睛頓時像放光一樣:
“你真有這么好?”
小杜迅速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滿不在乎地說:“你要真不信,我也就沒有辦法了,反正我的飲料也還沒有買來。”
王曉棠一聽,急了,說:“你這個人真的沒有一點兒男子漢風度,我只是隨便和你開個玩笑,你就要不樂意了。女人是不喜歡這種男人的。”
小杜說:“好了,既然你已經相信了我的話,那我現在就不和你多說,要去買飲料了,要不,你可真要說我撒謊了。”
王曉棠說:“跳舞也沒什么意思,我干脆和你一起買飲料去好了。”
小杜和王曉棠一道買飲料去了。
小杜一邊走,一邊在心里為自己慶幸。這么多場舞,看來沒有白跳。小杜小時候聽老師講過吃饅頭的故事。有個人吃完最后一只饅頭后,飽了,于是后悔不該吃以前的那些饅頭。他說:早知道,應該先挑這最后一只吃。說這話的人一定是個大傻瓜,天底下最傻最傻的傻瓜。但這個人絕對不是小杜,小杜是知道最后一只饅頭和前面那些作鋪墊的饅頭的關系的。生活真的是愧對小杜。小杜還在為自己慶幸、想著第一只饅頭和最后一只饅頭關系的時候,王曉棠冷不丁兜頭一瓢冷水,著實讓小杜心涼了半截。王曉棠說:“小杜,我覺得我們挺合得來的,如果你喜歡的話,以后我們可以一起去看電影或者跳舞。”小杜心里這時比吃了蜂蜜還要甜,打個不恰當的比喻,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一直甜到了心里。不過,小杜還能裝著冷靜一些,說:“你男朋友不會怪罪你吧!”小杜一說完,王曉棠就笑了,笑得有些山搖地動的架勢。小杜搞不明白王曉棠在笑什么,這句話實在是沒有什么好笑的,即使王曉棠一眼就看清小杜是在打探自己是否有男朋友,那也屬于完全正常的舉動,沒有必要取笑別人。王曉棠卻還是大笑不止。小杜說:“你笑什么?”
王曉棠又一口氣笑了兩分鐘,一邊笑,一邊捉住小杜的手,說:“往這兒摸!看看這兒是什么?”
小杜的手就貼到了王曉棠的臉上。小杜盡量裝出無所畏懼的樣子,以一種飽經滄桑的口氣說:“沒什么呀!這有什么好摸的?”
王曉棠說:“什么也沒有摸著?告訴你,額頭、眼角都有皺紋了,那可不是什么青春痘!”
小杜被王曉棠搞得不知所措,說:“你這是什么意思?”
王曉棠說:“小杜,你真是一個孩子,不過,我喜歡。什么意思?告訴你,我已經不是你想象中的小姑娘了,我都是孩子他媽了。”
小杜不相信,說:“曉棠你騙我。”
王曉棠說:“我們才剛剛認識,我無緣無故為什么要騙你?再說,哪個小姑娘愿意把自己裝扮成有夫之婦?”
小杜開始變得情緒沮喪,甚至說有點無地自容。王曉棠感覺到了小杜情緒的變化,安慰小杜說:“小杜,我沒有騙你,我只是怕你對我期望太高才這么說的。我真的是已經結過婚的人。”
善于花言巧語的小杜此時一言不發,他想開口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王曉棠接著說:“不過,我剛才說的都是實話,以后只要你喜歡,我真的可以陪你玩。我家孩子婆婆帶著,丈夫南邊做事去了,我的空余時間不一定比你少。”
小杜還是不說話,王曉棠急了,說:“就算是你陪我玩,還不行嗎?”
小杜覺得是說話的時候了。無論如何,這個晚上他們總還是要找個借口分別的,總不能像吵了架的戀人一樣,憤憤地分手,好像明天還要繼續好下去似的。小杜說:“你還沒有給我留電話,我以后怎么找你?”
王曉棠從隨身攜帶的坤包里找出一支鋼筆,一筆一劃把7個阿拉伯數字寫在小杜的手心上。
小杜洗澡的時候,差一點把王曉棠的電話號碼給洗了,想了一想,還是給保留了下來。小杜知道,在這個城市里,能主動給他留電話號碼的女人不多,何況這是寫在他手心里的電話號碼呢!留下來,興許將來能有個什么用處。不過,在澡堂里,既沒有筆,也沒有紙,衣服已經脫了,澡又不能不洗,小杜只好絞盡腦汁地編口訣,同時加快了洗澡的速度。出得澡堂子,電話號碼是記下來了,澡卻洗得不太成功,確切地說,跟沒進澡堂子沒什么兩樣。
現在電話就記在那個很講究的軟皮本子上,不過,小杜不會立即給王曉棠打電話。畢竟王曉棠目前沒有什么用處,根本不可能做他的女朋友,他為什么要給一個毫無關系的人打電話呢?至于以后有事相求,那是以后的事了,小杜現在管不了這么多。
小杜有兩本電話號碼簿。一本是記普通朋友的電話的,另一本則是近兩年他開始擁有的,專門記錄和他關系親密的女人的通訊地址、家庭地址、聯系電話以及對方的身高、出生年月日等等之類。小杜總是把它放在抽屜里比較隱蔽的地方,外人一般難以見到。每隔一些日子,小杜都要打開抽屜翻一翻那本號碼簿,看看近期誰的生日到了,好及時地把卡片寄過去,或者打個電話,送上自己的一份祝福。逢年過節,小杜也要按照電話號碼簿給她們寄上精美的賀卡,寫一些溫情、曖昧的話。小杜希望這樣做能給他帶來一些意想不到的收獲。但是,幾年過去了,小杜終是一無所獲。
好像是無意識地,小杜把王曉棠的號碼也記在了這個本子上。不過,記了也就忘了,當時小杜并沒有把王曉棠特別地放在心上。小杜依然像以往一樣去逛舞會。有的時候,舞會上的人很多,就像鍋里的餃子一樣,跳都跳不開。有的時候,舞會上的人很少,少到小杜不能呆的程度。即使這樣小心和謹慎,小杜還是有幾次差點沒被別人趕出來。
終于在十月的一個晚上,小杜在制藥廠的舞會上認識了沈萍。沈萍屬于那種自來熟類型的姑娘。小杜請沈萍吃飯,沈萍就和他一塊下館子吃飯,而且說話也是竊竊私語、細聲細氣,讓人一看就以為他們是一對。小杜請沈萍去看電影,沈萍就跟小杜一起去看電影。偶爾,小杜會把手放在沈萍的腰際,沈萍也不反對。看到精彩處,沈萍還會主動把頭靠過來,倚在小杜的肩上。那時候,小杜每天晚上給沈萍打一個電話。有的時候是沈萍接,有的時候是沈萍的母親接。沈萍接的時候好說,兩個人直接談好了。談什么其實無所謂,和沈萍這樣的人聊天,是不愁找不到話說的。有的時候接電話的是沈萍的母親。開始時沈萍的母親總是問一句女兒打電話的是誰,沈萍總是說:是小杜。后來只要是沈萍的母親接電話,小杜開門見山就很親熱地和她打招呼:您是阿姨吧,我是小杜。有的時候,小杜也會和沈萍的母親聊幾句,無非是您的身體挺好的吧,工作忙不忙之類。沈萍的母親對小杜倒是挺客氣的,有兩次還邀請他有時間到家里去玩,讓小杜心里高興不已。小杜一廂情愿地以為沈萍的母親已經接受自己了。
轉眼間就到元旦了,小杜覺得他和沈萍認識有兩個多月,他們已經通過幾十個電話,一起吃了七八次飯,看過五六場電影,自己可以向沈萍提出明確關系了。有一天吃過飯后,小杜問沈萍對他們倆的事怎么考慮,沈萍反問小杜:我們之間什么事?小杜很吃驚沈萍居然這么問。小杜說:那還不明白嗎?我們倆都來往這么長時間了。沈萍沉默了一會兒,很鄭重地說:小杜,你理解錯了,我和你只是普通朋友,其實,像你這樣的朋友我挺多的。幾句話,差點沒把小杜氣死。
第二天,小杜還是不死心,趁沈萍回家之前給她母親打了一個電話,那個被他叫做阿姨的女人說:我們家沈萍還小,現在還不是考慮婚姻大事的時候!兩句話就把小杜的嘴給阻住了。小杜氣得當即就失去風度,摔了手里的電話,發誓再也不和沈萍這樣的賤貨來往了。
小杜當時就是這樣想的。小杜覺得沈萍這種人跟個賤貨差不多。三個月以后,小杜就從別人那里打聽到沈萍結婚的消息,差點沒有當場昏死過去。要知道,三四個月前,沈萍這賤貨還跟自己一起逛街下館子看電影,就差沒有上床了!
小杜受不住打擊,鬼使神差地給王曉棠打了個電話約她一同去看電影,王曉棠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了,這稍稍給了小杜一點安慰。他們看的是一部悲悲愴愴的愛情片,王曉棠看著看著就哭出聲來,把小杜嚇壞了。后來,王曉棠的聲音越來越大,好像整個電影院的人都能聽到,小杜只好扶著她,逃出了電影院。一出電影院的大門,王曉棠就不哭了,只是不住地抽鼻子。小杜有些顫顫驚驚地問王曉棠:
“你哭得那么厲害,是不是我哪里做錯了?”
王曉棠說:“你哪里也沒錯,有錯的是我丈夫,兩年前他到南方掛職,現在,他不要我了,他說他不想回來了。”
小杜說:“男人都是這樣,都想干出一番事業,你千萬不要這么想。”
王曉棠說:“我也是這么想的,他不會輕易不要我。我畢竟還沒到人老珠黃的時候。”
小杜覺得王曉棠有點可笑:才三十過一點,怎么就到了人老珠黃的時候呢?小杜說:“你看著就像剛剛二十歲的人一樣。”
王曉棠一下子就笑了,說:“兩年前他沒走的時候,你這樣說我會很高興的。他才走了兩年,我就老成這個樣子了,別人再說我只有二十歲,我就知道是在說違心的話了。女人其實是離不開男人的。有的時候,我真的很寂寞。”
小杜說:“你太容易傷感了,這樣對身體不好。”
王曉棠說:“那又有什么辦法呢?”
小杜還想繼續安慰王曉棠,王曉棠卻雨過天晴,情緒變好了。兩人有說有笑地來到小吃一條街,就像剛才什么也沒有發生一樣。王曉棠的食欲大得讓人吃驚,小杜這才相信:王曉棠是真的忘了剛才的不快了。臨分手的時候,王曉棠問小杜以后能不能再一起出去看電影,小杜很高興地答應了。小杜這時知道,他和王曉棠其實是同病相憐的。
小杜正在猶豫要不要給王曉棠打電話,繼續約她去看電影,王曉棠的電話就打過來了。電影是什么名,小杜現在已經記不住,反正進電影院的時候,電影已經開始了。王曉棠拉著小杜的手,在黑暗中找了兩個座位。電影好像非常恐怖,王曉棠時不時地會尖叫一聲,后來,在一次槍戰到來之前,王曉棠一把抓住了小杜的胳膊,把小杜嚇了一大跳。小杜的心跳驟然加快,突然間的驚喜使小杜恨不得也尖叫一聲。王曉棠卻沒事人一樣,抓得很緊的手很自然地放開了。不一會兒,又一次血腥大屠殺到來之前,王曉棠再一次挽住了小杜的胳膊,之后,再也沒有放開。那一晚關于電影,小杜幾乎一點兒也沒有記住,記住的只有王曉棠的胳膊和自己怦怦的心跳。電影結束以后,他們像很多情侶一樣,手挽著手出了電影院的大門。小杜望了望身旁的王曉棠,王曉棠態度曖昧,小杜搞不明白她現在心里在想什么。小杜這時候已經顧不上這么多了。
小杜的單身宿舍,就在上班的院子里。王曉棠住在單位的宿舍區里,和小杜的單位就隔著兩條馬路。他們騎車來到小杜單位門口,兩個人都不愿意就此分開。小杜對王曉棠說:我們進去看看吧,我們單位院子里有個小公園,挺漂亮的。小杜的提議立即得到王曉棠的響應。
一進公園,王曉棠就把嘴貼到小杜的臉上。王曉棠像小豬一樣,在小杜的臉上拱來拱去,尋找著可以動口的地方。王曉棠的啟發是成功的,她只是那么輕輕地拱了幾下,小杜就完全控制不住,轉而成為主動的一方了。小杜和女人從來沒有過肌膚之親,電影電視里面的鏡頭倒是看了不少。面對王曉棠,小杜只能依葫蘆畫瓢,反正摟著的王曉棠顯得挺高興的,一聲一聲嗯嗯嘰嘰,把小杜的情緒一點一點地往上推。
這一天也就以親親嘴結束,對于小杜來說,他已經非常滿足了。離開王曉棠的小杜現在顧不上別的,只是一味地回味和王曉棠在一起的每一個細節。尤其令他著迷的是,王曉棠只是那么隨意地拱了幾下,就完成了對他的引導和帶領,小杜就能夠完全獨立地親吻對方了。對于小杜來說,親吻已經讓他領略到男女之間的種種妙處,而王曉棠的引領更讓他感覺到意醉情迷。也就是從那時起,小杜恨不得從此天天和王曉棠在一起,渴望著終有一日在他們之間發生一些更加深入的事情。
接下來的那個晚上,小杜依然和王曉棠呆在一起。不過,沒有了看電影的鋪墊。對于小杜和王曉棠來說,電影只是彼此拋出的一個引誘對方的幌子罷了。親吻的前奏很快就結束了。接下來是一段短暫的尷尬,兩個人都有些不適應。他們明明知道接下來該干些什么,但誰也不知道如何啟動下一個程序。兩個人就這樣抱著,不遠不近地看著。小杜的手開始發抖,王曉棠很快就明白小杜是想撫摸她那豐滿的乳房。王曉棠說:你想感受一下她的豐滿嗎?受到了鼓舞的小杜很小心地穿過王曉棠的衣服,摸到了王曉棠的胸脯。王曉棠的胸脯很飽滿,只可惜罩在胸罩下面,小杜想解卻解不開。王曉棠看著小杜著急的樣子,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小杜,你是我見過的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孩子!說完,王曉棠自己伸手解開胸罩,小杜的手終于摸到了他夢想了十幾年的東西,小杜的呼吸又一次急促起來。
王曉棠的胸脯是多么地豐滿啊,捏在手里,說不清是什么感覺,但小杜心里的感覺卻是實實在在的:小杜想把王曉棠整個地擁進自己的懷里,自己的身體里,讓王曉棠成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王曉棠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他們注定無法繼續深入下去。膽小的小杜不愿做一個勾引者,他只喜歡順水推舟,將計就計。對于小杜來說,行動是戰勝羞怯的最好辦法。只要王曉棠不動聲色地用手繼續引導,小杜就會按照王曉棠的期望那樣一直行動下去,直到達到他們兩個共同盼望的目標。而王曉棠呢,語言是她保持矜持的最好武器。當她完成了她該做的,她就不會再做下去了。她只期望著借助語言完成對小杜最后的引導,將他們帶到他們想去的地方。王曉棠說:“小杜,我想成為你身體的一部分,讓我們成為一個整體。”
小杜等待著王曉棠進一步的行動,但是,王曉棠已經做了她應該做的,除了說話以外,她什么也不愿做了。警惕的小杜佯裝不明白王曉棠的意思,說:“我們現在抱得這么緊,已經是一個整體了。”
隔了一會兒,王曉棠又說:“我今天只穿了一條褲子。”
膽小的小杜再一次避開了王曉棠。小杜的手稍稍下移,剛一觸擊到王曉棠那肥碩的臀部和真絲的內褲,王曉棠就本能地叫了起來。不料,小杜說出的卻是:
“曉棠你騙我,你明明穿了兩條褲子……”
認識了王曉棠,小杜依然痛苦著。小杜知道,雖然王曉棠的婚姻面臨著危機,他也不可能和王曉棠結婚。不說王曉棠有個女兒,光說這二手貨的貨色,小杜也不會要的。王曉棠曾經委婉地暗示過小杜,想和小杜發展進一步的關系。王曉棠說:要是我再小一點就好了!王曉棠真正的意思其實是這樣的:我想和你好!她是在試探小杜的態度。但是,小杜是不會輕易上鉤的。
王曉棠并不是什么壞女人,甚至說小杜對她還有幾分敬重,因為她還保持著女人所應有的矜持,并不是那種一味求歡的人。在關鍵時刻,她絕不會低三下四去求小杜。對于王曉棠來說,完成了對小杜的最初啟蒙,她的使命也就結束了。小杜恨王曉棠的也正是這一點。這個已婚女人還要矜持做什么呢?
王曉棠也曾旁敲側擊地開導小杜,告訴他其實兩個人之間這點事算不了什么。當然方式是很委婉的。小杜記得王曉棠在電話里說過這樣的事。有一次,王曉棠和她的一位女友去看一位老總,這位老總幫了她朋友的忙。王曉棠去得早了一些,老總毫不猶豫就把她壓到了自己身下。王曉棠說:我當時真想給他一個耳光,可是我不能,朋友好不容易才得到那份工作,我不想她因為我而失去。小杜聽了有些傷感,說:你朋友后來來了嗎?王曉棠說:來了又能怎么樣?我也只能強作歡笑。我既然已經為朋友犧牲一次了,何不干脆犧牲到底呢?
王曉棠告訴他這些是什么意思呢?可能只是為了讓他放松一些,不要把這種事太當真。還有一種可能,這件事可能根本就是不存在的,王曉棠舉出這樣的例子,其實只是要告訴小杜,男人下一點決心,事情就辦妥了,她王曉棠是不會在意的。即使這樣,和王曉棠在一起的時候,小杜還是無法放開自己。他只是被動地等待著王曉棠的進攻。而王曉棠呢,她該做的早已做了,她現在也只是等著男人小杜的進攻,讓他們有一個新的開始,并將他們的交往導向一個新的階段。他們彼此都在期待著對方,他們的等待毫無疑問將是徒勞的。
有一次,他們差一點如愿以償。好像是他們認識四個月后的一個周末,王曉棠邀請小杜到她的辦公室去。那一天,小杜下了很大的決心,他不想做一個膽小鬼了,他想在今晚實現自己多年的愿望。小杜準時來到王曉棠的辦公室。推門進去,穿戴整齊、略施粉黛的王曉棠靜靜地坐在那里,正等著小杜的到來。小杜一進門,王曉棠就撲向小杜,兩個人很快就抱成一團。年輕的小杜熱血沸騰,他自己也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變化。但是,關鍵時刻,小杜又退縮了。他們除了擁抱、接吻之外,就只有這么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他們好像有好多話要說,但說了沒幾句,他們就發現真正能引起他們共同興趣的東西不多。他們往往談著談著就沒話了,屋子里突然變得死一般的沉靜。事實上,他們心里都很明白,他們對談話并不感興趣,他們感興趣的只是他們期望了很久的一件事。可是,他們該如何開始呢?
后來,小杜給王曉棠講起了單位里的一件事。小杜的單位里有一個男的,還是副處長。這個人好像有病似的,單位里什么東西都往家偷。他先后偷過別個部門的錄像機,作為獎品的筆記本,公用的電池、膠卷等。最有意思的是,公安人員搜查的時候,居然在他家找出了幾百面指揮交通的小紅旗。小杜說:你說這個人是不是有病?最為無恥的是,他還和一個剛剛分來實習的女大學生有不正當的關系,后來,也一同揭露出來了。你猜怎么著,那位大學生愣說是他強奸了她……
王曉棠很果斷地打斷了小杜,說:別講了,我不想聽。剛才王曉棠還好好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小杜,那是一種認真傾聽的樣子。但是,現在王曉棠突然不想聽了。小杜不知道怎么回事。小杜說:“我說錯什么了嗎?”
王曉棠說:“不,你沒有說錯什么。只是,只是我現在不想聽你說了。”
小杜說:“曉棠,你現在越來越讓我琢磨不透了。”
王曉棠說:“到底是誰琢磨不透?你要是不愿意和我來往就算了,干嘛編這樣的故事來含沙射影?”小杜說:“我影射什么了?”
王曉棠說:“我不就是那個處長嗎?你不就是那個無辜的女大學生嗎?你的意思不就是從頭到尾我都在引誘你嗎?”
小杜急了,說:“曉棠,我沒有想到你會這樣想。”
王曉棠說:“那你說我該怎么想?你說說看我們現在到底是什么關系?”
這是一個不歡而散的晚上。小杜以為能辦成一件他們想了好久的事,可是到頭來才發現,他們離當初的想法已經越來越遠了。
小杜以為這個晚上以后他們就結束了,就再也不會見面了。但是,他們仍然沒有結束。他們還像以前一樣來往著,就像沒有發生這件事一樣。后來,他們又約會了幾次,或者在小杜單位的公園里,或者在王曉棠的辦公室里。他們期待的事都沒有發生,小杜對自己都要絕望了。
小杜突然間收到了金麗麗的來信。金麗麗是小杜的中學同學,現在在南京念研究生,不日將赴北京,美其名曰社會實踐,實際上是來北京打工。反正現在的研究生有的是時間,即使半年不來學校上課,導師和校方也不會過問的。
小杜和金麗麗之間有一段故事,那是在初中一年級的時候。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小杜所在的學校操場前有一塊土質肥沃的土地,地里長滿了綠油油的蓖麻。蓖麻是學名,當地人不這么叫。體育課開課前,體育老師還沒有到,同學們散亂地站在操場上,前面就是一望無際的蓖麻地。小杜突然心血來潮,想用普通話抒發一下自己的感情,就隨口說道:綠油油的蓖麻,真是惹人憐愛!只可惜,小杜把蓖麻的蓖的讀音弄錯了,讀成了第一聲,這樣,整句話就成了:綠油油的×嘛,真是惹人憐愛!這樣一來,意思全變了。幾個調皮的男生當場哄笑起來,說:小杜,沒想到你還藏著這一手,不錯嘛!小杜以為同伴是在夸他,顯出得意洋洋的神情,說:小菜一碟,算得了什么!小個子的女班長臉上卻掛不住了,說:我要去比老師。比老師是土話,意思是向老師告狀。小杜不明白班長為什么要這樣,說:你比我什么?小個子班長氣得鼻子都紅了,說:你說流氓話,還假裝正經!小杜仍然不明白怎么回事,說:我說什么流氓話了?幾個小男生在旁邊陰聲陰氣地一同叫道:綠油油的×麻!小杜的臉一下子紅了。遠處,體育老師正在向這邊走來,氣憤不已的小個子班長轉過身,向體育老師飛奔而去。站在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金麗麗一把抓住了她。金麗麗說:算了,誰還不明白誰啊!小杜一直不說臟話的,現在弄了個笑話,只怪他的普通話不好,你又何必這么較真呢!體育老師過來了,一聲哨響,剛才還鬧鬧騰騰、嘰嘰喳喳的場面立時變得鴉雀無聲。之后是立正、稍息、報數之類,接著就分成幾個組玩開了。自始至終,女班長沒有看小杜一眼,也沒有走近體育老師,小杜放心了。
金麗麗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仗義執言給小杜留下了十分美好的印象,也大大增強了他對金麗麗的好感。有一段時間,小杜甚至懷疑自己暗戀上金麗麗了。在小杜的眼里,金麗麗的一言一笑、一舉一動正在變得生動、美麗起來。小杜從此時常在暗中觀察金麗麗。上課,下課,跑早操,去食堂吃飯,這些都逃不過小杜銳利的眼睛。甚至金麗麗上廁所的時候,小杜也要悄悄跟蹤,直到金麗麗消失在廁所的門洞中。不過,小杜一直沒有公開表露過自己對金麗麗的感情。再后來,金麗麗跟著她姐夫到另外一個小鎮上借讀去了,小杜也就沒了和金麗麗接觸的機會,但金麗麗給小杜留下的一份美好,小杜卻一直珍藏著。現在,金麗麗要來北京,小杜當然愿意助她一臂之力,以報答當年金麗麗的仗義執言。
十余年時間不見,當年那個豆芽菜似的小丫頭,如今變得端端正正,體態豐盈,眉清目秀,與留在印象里那個扎著馬尾辮、瘦瘦小小的黃毛丫頭判若兩人,小杜都有些不敢認了。金麗麗略帶時髦但又不失大方的裝束既顯示了時代的印跡,又恰到好處地傳遞出金麗麗的清純氣質,小杜不覺有些怦然心動。金麗麗自然也感覺到了小杜吃驚的眼光,但她裝著什么也沒有瞧見。這就是現代女人的素質,由不得像小杜這樣的小男生不服。
只是在火車站里短短的相見,小杜已經對金麗麗產生了與一般女子不一樣的感情。準確地說,小杜已經想和金麗麗進一步發展關系了。金麗麗面容姣好,已經給小杜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至于金麗麗的人品,小杜基本是可以放心的。這種放心來自于小杜對小鎮女人美好品德的一種肯定。金麗麗現在雖然不是小鎮女人了,但小杜還是認定,金麗麗是不會變的,就像小鎮上女人的容貌十幾年輕易不變,自己作為小鎮人的個性也不會隨意改變一樣。
金麗麗實習的地方離小杜的住地很遠,小杜還是不辭辛勞,三天兩頭輾轉來到金麗麗的住處。小杜渴望見到她,聽到她那布谷鳥一樣動聽的說話聲。金麗麗呢,她似乎對小杜也存有相當的好感。當然,即使金麗麗對小杜并不存有那樣的意思,她也不會拒絕小杜去看她的。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小杜的到來在使她覺得方便的同時,也感受到一絲來自故鄉的溫暖。不過,也正是這一點阻礙了小杜,使小杜遲遲不敢開口。小杜不知道金麗麗對他好,是真的愛他,還是因為對他的幫助心存感激。小杜決定再觀察一些時間,他在靜靜地等待著那個成熟時機的到來。
小杜還沒有來得及向金麗麗表白,又一個女人李肖肖出現了。李肖肖是金麗麗的大學同學,大學畢業后分配到了這座城市。小杜和金麗麗一起去看李肖肖,李肖肖的美麗和可愛像一道閃電一樣,刺痛了小杜的眼睛,相形之下,金麗麗就有點黯然失色了。如果說金麗麗的美麗是修飾過的,那么,李肖肖的美就是天生的;如果說金麗麗的美是刻意的,那么,李肖肖的美就是無所不在的;如果說金麗麗的美是粗放的,那么,李肖肖的美麗就是集約的。小杜現在慶幸自己還沒有向金麗麗表白。幸好沒有,要不,就釀下了今生最大的一個錯誤。
李肖肖的集體宿舍就在辦公樓的頂樓上,和小杜的單位相隔不遠,只有兩條街的距離。認識李肖肖前,小杜常常從她們單位門口經過,那是一家很實惠、很有發展前景的大公司。小杜每次經過的時候,總不免要看上幾眼。小杜有時想,要是能夠進入這家公司多好啊!趕上下班的時候路過這里,小杜會停下車來,格外多留意幾分鐘——小杜喜歡看著那些青春漂亮的女人從這里走進走出。小杜那時想的是,要是能夠擁有一個從這個院子里走出的女人,那該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終于結識了這個院子里的一個漂亮女人,小杜心里真的涌上了一種像蜜一樣的幸福感覺。現在,下班以后去看李肖肖成了小杜業余生活里的頭等大事。李肖肖那一頭披肩的長發,那一雙會說話的眼睛,那稍有動靜就活蹦亂跳的雙乳,那在窄裙里滾來滾去的肥臀,這些東西像磁石一樣,牢牢地吸引了小杜的視線。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偶爾也會有一些接觸,不過,那都是在不經意間完成的,輕描淡寫的,不動聲色的。即使這樣,小杜也常常感到心驚肉跳,對于小杜來說,那種感覺也是終生難忘的,刻骨銘心的。李肖肖的出現使小杜更加困惑不安。同時面對著金麗麗和李肖肖,小杜一時不知道該選擇誰好。對于金麗麗,小杜心里是有數的。他想選擇心里有數的金麗麗,可是,又難以割舍李肖肖的美麗。誰不愿意和漂亮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呢?可李肖肖也不是什么毛病也沒有,比如說,她的小鎮出身就讓小杜感覺到有一絲缺憾,覺得李肖肖也不是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女人。可是,小杜心目中的理想女人是什么樣的呢?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一切都順其自然吧!小杜就這樣和李肖肖、金麗麗彼此保持著一種若即若離的特殊關系。小杜想的是,總有一天,時間會幫助他做出一個決斷的。
中秋節聚會的形式與內容越來越脫節。每年這個時候,機關工會都要組織單身職工去郊區,表面上是聚會,實際上是在行牽線搭橋之實。小杜吃驚地發現,今年參加聚會的單身比去年少多了,尤其是女生人數比去年明顯減少。小杜在對這個聚會越來越失去興趣的同時,也對自己的處境表示了可憐和不滿。在這個親人團聚的日子里,他應該和誰團聚呢?
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和王曉棠聯系了,這個既讓他高興又讓他失望的女人現在怎么樣了呢?她怕是對他徹底失去信心了吧!書上說,女人都喜歡主動的男人,男人的羞怯在女人那里從來不是優點,在男女之事上更是如此。金麗麗呢?她一定知道我和李肖肖的來往,可她居然沒有一點反應,難道她對我沒有一點感覺嗎?李肖肖呢?像她這樣的女子中秋之夜是不會寂寞的,可是,李肖肖一再說她還沒有男朋友,那她是和什么樣的人在一起呢?
正想著這些問題,腰間的BP機響了。一看見王曉棠的名字,小杜本能地覺得他們之間好像有什么事要發生了。可是,是什么呢?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電話里的王曉棠欲言又止,不知道是不愿意提及出國的事,還是在醞釀情緒。沉默了十幾秒鐘,才說:“我要到日本去了,是公派的。”
小杜說:“多長時間?”
王曉棠說:“一年半。”
小杜說:“什么時候走?”
王曉棠說:“后天。”
小杜說:“曉棠你跟我開玩笑,今天可不是愚人節。”
王曉棠說:“我不是開玩笑,我以前告訴過你的,你也知道我參加了日語考試。”
小杜說:“我只是沒想到你這么快就出去。”
王曉棠說:“不是時間過得快,只是你沒有留意罷了,其實我們已經有半年多沒有見面了。”
小杜說:“不可能,最多也就兩三個月吧!”
王曉棠說:“怎么不可能呢?我們最后一次見面是三月底四月初,現在已經是十月了。”
電話兩頭出現了短暫的停頓,兩個人都知道,他們已經要接近實質性的問題了。這是他們今晚接通電話的主要目的。好像是沉默了好久以后,小杜問王曉棠:
“我們以后還能不能再見面?”
王曉棠說:“我這么一個老女人,其實是不值得你珍惜的。”
小杜說:“曉棠你不要這么說,我珍惜你才不敢輕易動你。”
或許是小杜的話觸到了王曉棠的傷心處,電話那邊又靜下來了。小杜感覺到時間過得非常緩慢,他不知道之后王曉棠會說出什么樣的話來。王曉棠再次開口時,話里已經有了非常明顯的傷感色彩。王曉棠說:“小杜,你是個好人,只是你不了解女人。”
小杜說:“你指什么?”
王曉棠不管小杜的插話,繼續說:“你太膽小了,女人其實不喜歡膽小的男人。以后無論遇見哪個女人,是我還是別人,你都要大膽一點。女人喜歡勇往直前的男人,哪怕不計后果也在所不惜。生活其實應該充滿快樂,生活中有那么多快樂,那么多本來應該很快樂的夜晚,都和我們擦肩而過了 ……”
小杜假裝很受感動地說:“曉棠,謝謝你,我一定照你說的去辦,你就等著看我的行動吧。當你下次見到我時,你看到的將是一個全新的小杜。”
這真是一個曖昧的晚上,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晚上。他們為什么要接通電話?是為了告別?還是為了在最后達到瘋狂?答案其實已經明明白白地擺在了那里。小杜告訴王曉棠說,他明天中午吃完飯以后往城里趕。王曉棠順水推舟,說:只要你能及時趕回來,晚上的時間當然是留給你的。他們都已明白即將到來的將是一個什么樣的晚上。小杜已經說過,當你下次見到我時,你將看到一個全新的小杜,下一次不就是明天晚上,明天晚上不就是下一次嗎?想到這里,小杜差一點沒有從床上跳起來。小杜相信,今晚王曉棠將和他一樣,徹夜難眠。
同宿舍的張晟在返回城里的途中出事了。當時,因為酒力作用而異常亢奮的單身漢們正扯著嗓子比賽唱歌。這時,不知誰叫了一聲“撒尿”,緊接著車子在路邊停下來了。小杜那時坐在車的后部。車還沒有完全停穩,同宿舍的張晟就跌跌撞撞地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向自動門走去。小杜本想下去扶張晟一把,但眨眼間的功夫,搖搖晃晃的張晟已經下了車。小杜還沒有來得及做出進一步的決定,就聽見外面發出“咚”的一聲,張晟的肩頭撞在了一輛白色面包車上——張晟鎖骨骨折了。
接著就是上醫院照片子、接骨頭。等一切辦完,已是下午六點多鐘,這時的小杜真有點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了。骨頭接好,車子好不容易又開起來了。可能是老天故意要和小杜過不去,沒走多遠,車開鍋了!司機把水箱的蓋子打開,讓水箱充分透氣,同時保持低速行駛。可是,沒堅持多長時間,鍋又開了。車子只好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心急如焚的小杜差一點沒有哭出來。可是,哭有什么用呢?小杜想下去打車,可在這個偏遠的郊區公路上,哪有什么出租車呢?既使真有,小杜也無法向別人解釋他究竟有什么十萬火急的事。
像蝸牛一樣的汽車終于在九點二十分駛進了單位的大門,心急如焚的小杜顧不上和打著繃帶的張晟打招呼,“嗖”的一聲竄下車去,很快又像一陣風一樣,消失在朗朗的夜空之下。他爬樓的速度是驚人的,就像身手不凡的武林高手一樣,轉眼之間就從一樓爬到了四樓。當開口和王曉棠說話的時候,他的聲音因為呼吸急促而顯得有些顫抖。電話那邊的王曉棠一定分不清楚小杜所以這樣,到底是因為過于激動,還是因為別的什么,抑或是故意裝成這個樣子的。
“曉棠,我,我回來了!”
王曉棠說:“謝謝你。”
小杜說:“我在老地方等你好嗎?”
王曉棠說:“可是,可是現在太晚了吧,我想我可能不能跟你一起出去了。”
小杜說:“晚么?現在才九點三十分。我們以前經常是十點多鐘才分手的。”
王曉棠說:“小杜,希望你能原諒我。我還有孩子,那是另一個我啊。我明天就要走了,一年多后才能回來,我想我應該多陪陪她,我相信你能理解我的。”
小杜不愿意放棄最后的希望,說:“曉棠,你是不是不愿意見我?難道你不相信我已經變了嗎?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膽小而怯懦的小杜了,我是你想像中的那種勇敢的男人,我真的能讓你感受到人生的快樂,在你出發前的最后一個晚上,這該是多么具有紀念意義的事情啊。”
王曉棠說:“不,小杜,我相信你,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我一直都在等著你勇敢起來。可是,十分抱歉,我現在真的無法再見到你,請你一定原諒。其實,我們以后還可以再見面,還會有很多屬于我們的日子。一年半,多么短的時間,你說是嗎?”
小杜沉默了一會兒,說:“曉棠,是我對不起你,我不該這么晚回來,讓你失望。不過,曉棠,你難道不想問問我為什么回來這么晚嗎?”
王曉棠說:“問不問其實都是一樣的,我現在已經沒有功夫來顧及這些事情了。”
小杜說:“曉棠,你是不是以為我在騙你?”
王曉棠說:“怎么會呢?”
小杜說:“我真的沒有騙你,只是回來的途中有人被車撞了,鎖骨骨折,不得不送到醫院去做手術。手術完了,路上車又出了毛病。唉,我都快要急死了。”
王曉棠說:“好了,咱們別說這些了。我知道你對我好,我會一直記住你的。”
這時候,電話里傳來了孩子的哭聲,小杜知道一定是王曉棠的寶貝女兒又哭起來了。知趣的小杜很不情愿地放下了電話。
小杜和陳美的手是怎么握到一起的,事后誰也無法說清楚。小杜只記得當時他和陳美還有同機關的好幾個人去醫院看張晟,回來的路上,幾個人有說有笑,歡笑的聲音差點沒把汽車蓋子掀開。正在他們得意忘形的時候,只聽得“嘎”的一聲,一個急剎車,汽車停住了。等小杜從緊張中醒過神來的時候,他和陳美的手已經握到了一起。小杜想把手抽回來,但又不知道該不該抽。在小杜猶豫不決之際,陳美暗中用勁捏了一把,小杜就更不知道該干些什么了。他們不約而同地看了對方一眼,彼此好像都明白了對方的心思,又好像什么也沒有讀懂似的。很快,小杜的手心開始出汗,變得有些滑膩膩的。后來在電話里陳美對小杜說,當時握著他的手,就像握著一只想溜走的泥鰍。小杜覺得陳美的比喻有點不當。小杜相信,陳美一定沒有用手握過泥鰍。陳美毫不掩飾地說,那感覺就像握著一根男人的東西一樣,而且是一只剛剛交歡過的男人的東西。當然,這是后話了。
直到回到單位,小杜仍然不相信這是真的。從見陳美的第一刻起,小杜就被陳美那眩目的美麗和高雅的氣質吸引住了。陳美是什么人?高挑的身材,苗條的身段,漂亮的臉蛋,豐滿的胸脯,修長的玉腿,會說話的眼睛,像雪一樣的牙齒,不,這樣的描述都是靜態的,抽象的,都難以真正抵達陳美之美。陳美的美同時是靜態的和動態的。論性格,陳美是沉靜的,不事張揚,淑女似的。一旦行動起來,那種女性的豐盈之美,成熟之美就向你直逼過來,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陳美一開口,一舉目,一邁步,都能吸引男人甚至女人的目光。男人的目光是欣賞或者貪婪的,女人的目光則是羨慕或者忌妒的。男人的目光也好,女人的目光也罷,對陳美之美的肯定和贊譽那是不言而喻的。在這個機關,可能每一個男人都想更親密地接近陳美,可是,誰都只能望梅止渴。還有一半以上的女人想找機會和陳美過不去,但陳美的品格和為人實在讓她們挑不出毛病。美是可以利用的。美貌可以換取金錢、發展和晉升的機會,甚至可以換取權力。可是,陳美用不著這樣。陳美除了有一個在市政府任局長的爸爸外,還有一個在一家大公司擔任公司副總裁的老公,據說也是風流倜儻、一表人才。這樣,陳美的美就美得有點徹頭徹尾,真正美出高貴品質和優越感來了。說實在的,在過去,小杜只敢偶爾在心里想一想陳美,卻從不敢拿正眼多看她幾眼。每次和陳美在樓道里不期而遇,小杜都感到自己目光的委瑣,他覺得自己的目光對于陳美的高貴和美麗是一種玷污。對于美人,人們的眼光總是時常發生偏差。人們總是一廂情愿地以為,那些養尊處優的美人都是幸福的、純潔的。沒有任何經驗、沒有經歷過男女之情的小杜自然也不例外。晚上,如約把電話打到陳美家里去,陳美沒完沒了的傾訴和大膽露骨的挑逗差點沒把小杜給嚇暈過去。原來表面孤傲而幸福的陳美其實是一個孤單的女人,她需要男人的陪伴。在機會面前一向膽小、怯懦的小杜現在再也沉不住,他要冒險抓住這個機會了。事實上,并不是小杜要抓住這個機會,是陳美的露骨挑逗由不得小杜不做出這樣的選擇。這樣的時候,金麗麗和李肖肖早已被小杜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小杜問陳美:“你為什么喜歡我?”
陳美不正面回答。陳美說:“喜歡就是喜歡,從來不需要有什么原因。”
陳美反過來問小杜:“你喜歡我嗎?”
小杜說:“不喜歡。”
電話那頭掠過一絲不悅。陳美忍住自己的情緒,說:“不喜歡還和我來往?”
小杜說:“不是不喜歡,是不敢喜歡。我從見你的第一天起就喜歡上你了,但我只敢在心里偷偷地喜歡你,從來不敢向你表白。你那么高貴,那么美麗,那么……”
陳美說:“那你為什么不追我?”
小杜說:“我有自知之明,我追不上你。追你的人那么多!我不想白費功夫。”
同鄉聚會的時候,小杜和金麗麗分配在了兩張桌子上。縣長很關心地對小杜說:金麗麗蠻不錯的,你要抓緊啊!咱們自己培養出來的大學生,自己受用,不要讓別人占了先,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幾句話,把全桌人都逗笑了。眾人舉杯之際,小杜側身看了一眼鄰桌的金麗麗,金麗麗好像也在偷眼看他,不覺又有些緊張起來。金麗麗今天一身黑色打扮,黑衣黑褲黑墨鏡,看起來也挺摩登挺漂亮的。小杜想:其實選這個女人也不錯。也許最終選來選去,還是會和金麗麗這樣的女人結婚,他們畢竟是相互知根知底的。但小杜也明白,他現在肯定不會選擇金麗麗。
金麗麗的確對小杜產生了意思。金麗麗現在擔心的是:小杜會不會和李肖肖談朋友。金麗麗現在后悔當初不該把小杜介紹給李肖肖。李肖肖確實勝自己一籌,讓他們相識,無異于把小杜拱手讓給了李肖肖。不過,李肖肖會不會看上小杜,那還不一定呢。
吃完飯,一干人浩浩蕩蕩地去旁邊的東風廣場,那里燈火輝煌,五顏六色,據說這里每晚都有精彩的表演和各種派對,是一個熱鬧的所在。他們剛剛走出來的時候,還是以桌為單位,第一桌圍著縣長,第二桌圍著副縣長。小杜特意看了看,金麗麗在副縣長他們那邊。可沒過多久,金麗麗已經混到了他們的隊伍里。兩人越走越近,后來,他們兩個故意落在了隊伍后邊。金麗麗幾句話后就把談話扯到了正題上。金麗麗問小杜:
“你覺得李肖肖這個人怎么樣?”
小杜故意裝著不明白金麗麗的意思,語義含混地說:“還可以。”
金麗麗說:“還可以是什么意思?”
小杜說:“就是還夠朋友,可以交往。”
金麗麗說:“聽別人說李肖肖對你挺有意思?”
小杜顯出很吃驚的樣子,說:“是嗎?我怎么沒聽說過。我也沒見李肖肖對我有什么特別的好。”
金麗麗說:“你沒說實話吧?”
小杜說:“怎么會呢?!你想想,別人要是對我好,我還不到處去宣揚?”
金麗麗又問:“那你呢?”
小杜說:“我什么?”
金麗麗說:“還什么?你對她有沒有意思?”
小杜說:“凡事看緣分,以后的事情,現在誰也說不清。”
小杜本來猜想金麗麗可能會問他對她金麗麗有沒有什么意思的。小杜想,如果她問了,他也同樣這么回答,讓金麗麗自己琢磨去。可是,金麗麗沒問,小杜覺得金麗麗也不是像他想像的那樣好把握。
收到陳美呼機的時候,小杜正在一家客運公司參加現場會,總結客運二公司抓規范服務的經驗。那時候,現場會剛剛開始,估計活動結束至少還得有一個鐘頭。好在小杜不是什么重要領導,很容易抽出身來,趕赴陳美的住處。坐在隨手召來的出租車上,那即將發生的事情令小杜熱血沸騰。小杜沒有想到陳美這么快就邀請他到她家去。
小杜當然希望去陳美的家,但是,像現在這樣,好像又快了一點,他們好了剛剛一個星期多幾天呢。小杜也知道,到陳美家里去意味著什么,那將要發生的事情,同在電話里打打電話調調情,性質是完全不一樣的。調情是兩個無聊人的無聊游戲,只是為了給平淡的生活增添一些亮色罷了。調情也不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即使抓住了,又能把他怎么著呢?而和已婚女人發生關系,那罪過可就大了,一旦被發現,小杜可能身敗名裂,從此以后,斷難有出頭之日。小杜就這樣矛盾著,不知不覺間,車停了,陳美的家就在眼前。
小杜用手指在門上輕輕一敲,門開了,陳美穿著一件露得不能再露的睡衣,出現在小杜的面前。小杜的前腳剛剛邁過陳美家的門檻,陳美那滾燙的身體和那高聳挺拔的乳房就一起向小杜壓了過來。緊接著陳美那不加掩飾的呻吟聲使小杜感到呼吸困難,渾身發軟。他們就這樣摟抱著移到床前,爾后雙雙倒在床上。小杜還沒有琢磨好應該把手放在什么地方,他的手已經被陳美捉住,迅速地移向了那個隱秘的地方。小杜對女性的身體很不熟悉,但他盲目的動作已使陳美的呻吟更加聲勢浩蕩了。陳美的呻吟使小杜逐漸放開,小杜的動作逐漸自由、溫柔起來。陳美被壓在小杜的身子下面,夢囈一般地叫著:我想要,我想要……小杜猶豫了一下之后,把嘴湊近陳美的耳朵,說:幫幫我!
這是一次失敗的交流。這是一個已婚女人和一個未婚男人之間必然的失語。未婚男人的意思是說:我不知道如何要,你幫幫我吧!而已婚女人的理解是:小杜需要她的幫助,讓它足夠堅挺。很顯然,陳美把小杜當成了那種風月場上的老手。而實際情況是,小杜對女人的身體缺乏最基本的了解。
陳美幫助小杜褪下了褲子。那地方好好的,陳美在那個地方輕輕地摸了幾下,便又順勢倒下,將小杜翻到了自己身上。這時,小杜又一次請求說:幫幫我!陳美,幫幫我!
躺在小杜身下的陳美這時候明白了小杜的真實意思。但是,陳美不相信事情會是這樣。一個二十八歲的健康男人怎么會沒有那方面的經驗呢?在此之前,陳美一直相信:男人到了該結婚的年齡不結婚,要么身體有病,要么就只是為和女人鬼混留下方便之門罷了。
“你真的不會?”
陳美直起身來,問小杜。小杜說:“不會。”
陳美說:“你以前沒有過嗎?”
小杜說:“沒有。”
陳美說:“說實話,真的沒有過嗎?”
小杜說:“絕對沒有,我向你保證。”
陳美的下一句話還沒有說出來,這時候,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陳美本能地推開小杜,從床上一躍而起,并迅速抓住了扔在一邊的衣服。小杜的時間相對富裕一些,他畢竟沒有脫上衣,褲子也只是褪到了一個適當的位置。但是,敲門聲把小杜嚇得全身都差一點濕透了。
他們在最短的時間內穿上了必要的衣裝。雖然陳美的上衣扣錯了一顆扣子,使上衣顯得有些拉拉扯扯,但他們畢竟已經穿上了衣服。陳美很冷靜地坐在床上,側著身子傾聽著門外的動靜。一身冷汗的小杜則按照陳美的安排,假裝很安然地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手里拿著一份統計表,這是陳美早已為他準備好的道具。陳美真是個理家的好手,在這短短兩三分鐘的時間里,除了整理好自己以外,她還設法將臥室盡量恢復成原來的面貌。床頭柜上她和老公的結婚紀念小照,不知什么時候已被她正了過來。而小杜注意到,在他剛剛進來的時候,他們的結婚紀念照是沖著墻壁的。
照片上那個溫柔而做作的男人此刻就在小杜的旁邊,不,應該是在門外。小杜似乎聽到了門外的他握緊拳頭時發出的“吱吱”的聲音,非常響亮。渾身發熱的小杜突然感到一陣寒冷。細心的陳美發現了小杜的這種變化,便從床上走下來,一把坐到小杜的腿上,說:“別緊張,一切都過去了。”
小杜說:“不,他還在門外,正握著拳頭等著進來呢,我聽得見他握拳的聲音。”
陳美說:“不,那個人已經走了。那個人不是他,可能是借東西的鄰居吧。今天晚上下班了,他會直接去他媽家,我們昨天已經約好了的。”
小杜說:“他中途可以回來的。”
陳美說:“不,不,他不可能回來,現在我就讓你知道他在班上。”
陳美隨手撥了幾個號碼,電話接通了。小杜聽見一個渾厚的男中音從電話的另一頭傳了過來,陳美在電話中把昨天約定的事情又重復了一遍,小杜終于相信了陳美的話,那個男人還在班上,不可能回來。小杜的心情放松多了。
敲門聲把小杜和陳美的好事完完全全給破壞了。雖然已經可以確定,那個敲門的人不是他們一度想象的那個男人,但是,對于小杜和陳美來說,他們要繼續下去已經不太可能。接下來他們該干些什么呢?就這樣分手顯然是極其荒唐的。如果真的這樣做了,那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他們倆就是為了交歡才走到一起的,除此以外,別無其他。眼下,他們唯一能做的其實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留下來好好說說話,爾后分開。
不過,對于小杜來說,這倒是個好機會。小杜終于有機會向陳美述說他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了。不切實際不是小杜的想法,小杜認為這是可行的。如果那樣,他可真撿了一個大便宜。從哪個角度看,他和陳美結婚都不會吃虧。即使不可行,那也可以讓自己在和陳美的交往中減少一點負疚感。他是因為愛情才和陳美在一起的,這總該可以成為他們繼續交往下去的理由了吧!
小杜問:“他對你好嗎?”
陳美說:“就那樣。”
就那樣是什么意思呢?是好嗎?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是不好嗎?好像不是,又好像是。或者,它還意味著兩個人在一起不過就是那么回事。這是一種語義含混的表達,是一種莫衷一是的表達。它可以把談話引向任何一個方向。引向何方,則完全聽憑于聽話者的心情和理解力。不幸的是,小杜涉世未深,是一個對愛情和婚姻沒有多少理解能力的人。
小杜說:“那你們準備一輩子就這樣過下去嗎?”
陳美說:“已經這樣了,還能怎么著呢!”
小杜說:“陳美,你不能這樣下去了,你嫁給我吧!我保證會讓你幸福的。”
小杜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很激動,就好像是鼓足勇氣才說出來似的。與之相反的是,陳美的反應卻很冷淡,不像小杜想像的那樣。在小杜的眼里,陳美至少應該表現得高興一些。不過,或許陳美有難以言說的苦衷,小杜覺得應該給陳美打打氣。小杜說:“沒有愛情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你今后再也不能這樣下去了。我要娶你,愛你一輩子。”
小杜又說:“我或許沒有他那么英俊,沒有他那么有錢,可是我是愛你的。從你進機關的第一天開始,我就在偷偷愛你。這么多年,我只是沒有機會,也不敢向你表白。陳美,我不愿意你這么下去,就這樣走完一生。你是美麗的,善良的,你應該得到幸福,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們今天終于走到了一起,你答應嫁給我吧。”
自始至終,陳美的反應都不熱烈。陳美總是在強調困難。陳美說:“小杜,你不要太激動,你要冷靜。你不知道和一個離婚女人結婚,將來的生活將是多么地困難。”
小杜說:“只要有愛,我們什么樣的困難都能克服。”
陳美說:“小杜,你現在還年輕,你不會明白這些的。”
小杜說:“不,我雖然年輕,但我知道愛,愛的力量是無窮的。你現在為什么變得這樣憂郁,就是因為你的生活中缺少了愛,我要給你愛。”
陳美說:“小杜,你不要逼我,請給我時間讓我好好想想,好嗎?”
一個下午的時間不知不覺間過去了,小杜和陳美不得不暫時分別了。陳美從衣櫥里拿出胸罩、褲叉等女人的貼身用品,順手放在他們剛才躺過的床上。兩三個小時以前,這些東西還是隱秘的,還只屬于陳美一個人。現在,它們已經不再隱秘,已經可以對小杜敞開了,小杜和陳美同時擁有了這些東西。生活真是一個奇跡,那些驚心動魄、翻天覆地的變化常常就在瞬間完成,讓人不可理喻。
“幫我把胸罩扣上吧!”
陳美似乎已經完完全全接納了小杜,甚至比當年陳美接受那個人還要快。小杜是這樣想的。新婚之夜之后,羞怯的陳美不會在第二天就讓那個人幫著給自己系胸罩,走到這一步,還需要相當一段時間。而對于小杜來說,幾個小時就幫助他完成了那個人十幾天才走完的路程。在小杜眼里,這似乎成了生活創造的又一個奇跡。
受寵若驚的小杜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東西,扣起來格外吃力。小杜把胸罩搭袢的兩邊看了又看,才知道那里有搭扣。不過,即使掌握了正確的方法,完成起來也并不輕松,陳美的胸罩實在是太緊了。等搭扣扣好以后,小杜又出了一身汗。
“你以前真的是沒有做過,我現在相信了你。”
陳美說。
“誰會騙你呢!”陳美最后回頭看了一眼房間的格局,確信一切已經恢復如初以后,他們一前一后走出了房間。小杜有些依依不舍,但陳美已經邁開了腳步。陳美窺破了小杜的心思,問小杜:“小杜,你下次還會來嗎?”
“只要你一召喚,我就會來到你的身邊。”
小杜說。
“當然,我更希望有朝一日我們能夠天天在一起。”
小杜又補充道。
在打開防盜門之前,小杜和陳美最后擁抱了一下,爾后,陳美打開門,他們就這樣一前一后地走出去了。小杜走在前面,陳美走在后面。走了沒多遠,小杜在一個地方停下來,他想讓陳美先走。陳美就這樣走在了小杜的前面,陳美身后十幾米遠的地方是小杜。小杜從背后看著這個妖嬈的女人,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讓下次約會快點到來。
和小杜的想象完全相反,陳美對小杜似乎越來越冷淡。剛開始的時候,只要那個人不在家,他們就會長時間通電話聊天、調情。兩個人之間好像有說不完的情話,吐不盡的相思。現在,他們的談話突然間走向單調,已經不像先前那樣興味盎然了。有的時候,小杜呼她,她也不回。小杜質問陳美是怎么回事,你為什么不回電話?陳美總是說:我在我婆婆家呢,怎么回你?或者說:我在我媽家呢,那么多人,我怎么回你?陳美又告訴小杜說:那么多人,我沒法和你說。你知道嗎?和你說幾句,電話就不得不掛斷,這比不說更讓我難受……陳美這么一說,小杜的心又軟下來了。
他們在電話里也會發生一些爭吵,冷場的時候變得越來越頻繁。這多半是在他們談論婚姻的時候出現的。小杜最常說的一句話是:嫁給我吧,我會讓你幸福的。而陳美呢,陳美總是反反復復強調離婚之后生活的難度。后來有一次,陳美急了。陳美說:你連婚都沒有結過,根本不明白真正的婚姻生活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能指望你明白離婚之后兩個人生活的困難?小杜當時就氣得在電話另一頭哭了出來。
對于小杜來說,最折磨他的莫過于陳美那豐滿的胴體。長了這么大,小杜是第一次完完整整地見識一個女人,而且是那樣漂亮的一個女人,小杜自然難以自拔。現在,小杜滿腦子里似乎只有陳美一個人。陳美的身體,陳美的挑逗,陳美那帶有淫蕩氣息的呻吟,這些都令小杜神魂顛倒,莫辨東西。小杜每天都在盼著陳美能再次邀他過去,但是,陳美那邊似乎有些遙遙無期。陳美總是說:這幾天不行,沒有機會。或者說:這幾天身體不舒服,等幾天再說吧。小杜等啊等啊,等得差點沒了信心。小杜問陳美:你是不是不愛我?陳美說:你怎么能這么說話呢?如果你是慎重的,你就得給我時間。小杜只好再一次相信了陳美的話。
一個多月就這樣過去了。現在該輪到陳美值班了。小杜一直盼著陳美值班的這一天。他們曾經有過約定,那是在他們剛剛開始電話調情的時候。陳美對小杜說:“每次值班的時候,你都不去看我一眼。我好孤單。”小杜說:“我不是不想去,是不敢去。你那么漂亮,那么招惹人,我不敢有什么別的想法,連多看你幾眼都不敢。
陳美說:“以后呢?你會去陪我嗎?”
小杜說:“只要你喜歡,你招呼一聲,我就去陪你。”
陳美說:“敢一個晚上都陪著我嗎?”
小杜說:“只要你樂意,我當然愿意留下來。”
下班了,與陳美同部門的方明沒有按時下班。方明和陳美好像還有工作沒有完成,小杜心里掠過一絲不祥之兆:期待了很久的這個晚上是不是又要泡湯了?但是,事情剛剛開始,小杜不能妄下結論,操之過急反而會使事情變得更糟。小杜現在只能在辦公室里無所事事地坐著,等著方明早點離開。他們也許只是普通的加班,并沒有什么別的約定。小杜現在不得不這樣安慰自己。
時鐘指向九點的時候,如坐針氈的小杜敲開了陳美他們的辦公室,他是要借點水。當然陳美清楚,他的真實意思是要去那里探一探虛實。陳美和方明看起來一切正常,沒有什么出格的跡象。桌子上堆著一大堆材料,兩個人一本正經地坐著,一本正經地算著什么,看起來,挺像那么回事。小杜假裝關心地走過去,說:這么晚了,工作還沒有結束?兩個人誰也沒有多理他,抱怨了幾句工作太忙之后,又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又一個小時過去,他們終于忙完了。小杜先是聽見陳美說話的聲音。陳美說:唉,終于結束了。緊接著,走廊里傳來陳美去盥洗室洗手的聲音,水沙沙地流下來,在這個暗夜里顯得格外地響。不一會兒,水流停止,陳美洗完了,走廊里再次響起陳美的高跟鞋敲擊水泥地板的尖銳的聲音。后來,陳美拿著自己的東西到樓下的值班室去了。小杜聽見陳美轉動鎖孔的聲音,門開了,又“啪”地一聲給關上了。不一會兒,陳美辦公室的門又開合了一次,小杜知道,那是方明出了辦公室了。小杜一時情緒好轉,方明終于回家,他和陳美可以干他們的好事了。
十分鐘以后,小杜給值班室去了一個電話。小杜在四樓,值班室在三樓。小杜是從外線打進去的,以防被別人發現。這個夜晚真是太安靜了。即使在四樓的辦公室里,小杜也能清楚地聽見值班室里傳出的清脆的鈴聲。大約過了半分鐘以后,陳美把電話拿起來了。
“陳美,是我!”小杜說。
陳美說:“啊,是你啊,現在還沒走,有事嗎?”
小杜完全被陳美的聲音給弄呆了。他們不是曾經有過約定嗎?難道她忘了嗎?如果沒忘,那她還問什么有事沒事?小杜想了一想,說:“你還記得我們以前的約定嗎?”
陳美有氣無力地說:“我們還是明天再說吧,我今天真是太累了。其實,你剛才打電話來的時候,我已經睡下了。”
陳美沒給小杜解釋的時間,就把電話給掛上了。小杜一時亂了方寸:陳美說她已經睡覺了,我總不至于把她從床上拖起來吧!她為什么這么早就睡覺?她不是有意回避我又是在做什么呢?她口口聲聲說家里不方便,現在沒什么不方便了,她為什么不給我機會呢?小杜越想越氣,越想心里越亂。
小杜躡手躡腳地走到三樓值班室門口,果然如陳美所說,她已經睡下了,值班室里一團漆黑。萬般無奈的小杜正打算回宿舍睡覺,這時,不知從哪里冒出來一個想法,嚇了小杜一大跳。是啊,燈滅了,就意味著已經睡覺了嗎?這是小杜生出的第一個疑問。小杜生出的第二個疑問是:也許陳美真的睡下了,可是,她是如何睡的呢?真是一個人睡的嗎?
方明那高高大大、壯壯實實的個子不合時宜地出現在小杜的腦海里,給小杜為自己的這個想法找到了最有力的依據。小杜平時并不見方明加班加點。方明今天是真的加班,還是有什么別的打算?他現在是已經回家,還是留在值班室陳美的床上?
這時值班室里隱隱約約傳出了一些似有似無的動靜,小杜幾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直覺了:方明并沒有回家,他此時正睡在陳美的旁邊。不,是陳美的身上。想到這里,小杜不覺渾身躁熱,他快被自己的這一想法擊昏了。
小杜在樓道的一只書柜后面找到了藏身之所。這是一個安全的所在,像是專門為小杜設立的。小杜躲在書柜后面,聆神細聽。若有若無的呻吟聲和木板吱吱嘎嘎的聲音很夸張地從遠處傳來,拍擊著小杜的耳鼓。氣極敗壞的小杜有幾次恨不得叩門進去,當場捉住這對狗男女。但小杜最終還是控制住了自己。小杜知道,一旦他沖進去,不僅會壞了別人的好事,也終將壞了自己的好事。
遠處傳來時鐘報時的聲音,這一天就這樣結束了,新的一天來到了。這新一天的到來真是不同尋常,小杜長這么大都沒有想到過會有這樣迎接新一天到來的方式。
方明還沒有從值班室里出來,有一刻小杜差一點否定了自己的判斷。我是不是太神經質了?小杜這樣問自己。
小杜正要做出撤退的準備,這時,值班室的門一點一點地開了。在這個黑夜里,即使再小的聲音也難以逃過小杜的耳朵。小杜探出頭,果然看見了一個正漸消失的背影。
沒錯,那個人高高大大,壯壯實實,他不是別人,正是方明。
“陳美,我們該好好談談了。”
“小杜,你應該再給我一些時間,我覺得我們正在面對的不是一件小事,我們都應該好好考慮,這樣才是更為負責的態度。”
“陳美,我們今天不談這個,我想談談昨天晚上的事。”
“小杜,我昨天晚上不該那樣對你,我當時真的是太累了。”
“我指的不是這個。”
“那你指的是什么?”
“你自己心里應該明白。”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小杜,我不能老和你呆在這里,我還有別的事要做呢!”
“陳美,我覺得我再說就沒什么意思了,你還是承認了吧。”
“我承認什么?你不要在這里嚇唬人!”
“昨天,不,應該是今天凌晨,當零點的鐘聲剛剛敲過的時候,我看見一個人從值班室里走了出來。”
“小杜,你,你怎么能夠這樣?你卑鄙!”
“陳美,你恐怕搞錯了,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應該是我問你怎么能夠這樣。你當時和我那樣,難道就只是想跟我睡一覺嗎?你是不是覺得跟我這個未婚男人不會太快樂,所以才找了一個高高大大的已婚男人方明來替代我,一個多月以來,我為你心神不寧,還說什么要給你幸福,我現在才發現,我真是天底下最傻的人。”
“小杜,求求你別說了,我對不起你。你說現在怎么辦吧?”
“我要你陪我十次。否則……”
“否則什么?”
“否則我到處替你們義務宣傳,保證你在這個院里聲名大振。”
“你就不怕我宣傳你嗎?”
“那我們就試一試到底誰怕誰。我真的想看一看你和我,到底誰的聲名更重要些。我要讓全院子的人都來看看你平時那淑女似的外表下面,掩藏著怎樣一顆淫蕩的心。”
“好,我聽你的。不過,你必須遵守我們的約定:十次,就十次。”
第一次和陳美上床時,小杜的表現實在有些讓人失望。不過,這不要緊,小杜只是有些緊張罷了。有幾個男人在初次能不緊張呢?幾次之后,小杜已經能夠心領神會,技藝日臻成熟,給陳美帶來了很多新的刺激和快樂。小杜最終沒能遵守他們之間的這個約定,不過,那是陳美提出來的。陳美說:真的沒有想到你這么棒!小杜此時已經沒有了多少顧忌,也就留下了。
小杜不久以后還是結束了和陳美偷情的生活,那是在得知有人正在追求李肖肖的消息后。小杜來到李肖肖的住處,李肖肖的美又一次讓小杜在內心深處萌生出一種強烈的愛意。小杜有些迫不及待,開門見山地說:“肖肖,我想娶你!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嗎?”
因為陳美的緣故,小杜已經好久沒有去看李肖肖了。李肖肖覺得小杜的決定太突然了。李肖肖說:“對不起,小杜,這太突然了。”
小杜說:“但我是愛你的,從見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在心里暗戀你。”
李肖肖說:“謝謝你,小杜。你這個決定對于我來說,不僅太突然,而且你現在才提出來,也太晚了。”
小杜說:“太晚了是什么意思?”
李肖肖說:“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我們剛剛確定下關系。”
小杜說:“肖肖,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李肖肖說:“已經不可能的事情,我們就不要說什么喜不喜歡的話了,不過,我會在心里記住你的。”
一年以后,小杜和中學同學金麗麗舉行了簡樸而熱烈的婚禮,縣長大人和很多同鄉也應邀來到婚禮上。縣長大人對小杜和金麗麗這種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婚姻表示滿意。小杜本想惡作劇地邀請陳美,但想了一想還是作罷了。畢竟金麗麗和陳美不是一個檔次,他不能讓新娘子沒了面子。倒是李肖肖和她的男朋友不請自到,讓小杜生出一絲感動。不過,那晚小杜實在是太忙了,直到婚禮結束,也沒能抽出時間向他們說一些感謝的話。
小杜和金麗麗直到結婚當晚才第一次同床。面對著金麗麗那同樣豐盈的身體,此時已經身經百戰的小杜顯出一副笨手笨腳的樣子。小杜不知所措地向金麗麗求助:幫幫我!麗麗,幫幫我!在這之前還是未婚女人的金麗麗準確地領會了小杜的意圖,小杜終于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正像小杜當初判斷的那樣,金麗麗是靠得住的,就像小杜相信自己靠得住一樣。
作者簡介:
田柯,男,1969年生于湖北,1991年大學畢業,后分配至北京某單位從事研究工作至今。系北京作家協會會員、北京新世紀文藝人才“百人工程”入選者(作家)之一。現在北京大學攻讀法律碩士。大學時開始文學創作,先寫兒童文學,后習散文,1994年起專事小說創作。作品主要反映當下城市人的生存狀態。曾在《收獲》《作家》《天涯》《北京文學》《山花》《江南》等刊物上發表中短篇小說數十萬字。作品曾被多家刊物轉載,并選入多種選集。
責任編輯 張頤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