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非洲的塞舌爾,吃土雞的主意是兒子先想出來的。一天,他興匆匆地跑來告訴我和妻子:鄰居黑人家養了十幾只雞,放養在小山坡上,絕對是土到底的土雞;他和黑人家小孩拉上了關系,黑老爸表示可以賣給我們。
我一聽,口水直往肚里咽。我們一家三口都喜歡吃雞,尤其是土雞,而我又是三人中最挑食的,專吃土雞,見了養雞場養出來的味同豆渣的飼料雞,哪怕出自五星級酒店大廚之手,也絕不伸筷子。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寧可吃酸菜就飯,我也不吃飼料雞。由于這個“怪癖”,十多年來除了在廣州吃清遠雞、在臺灣吃臺南土雞、在香港勉強吃半土的大陸土雞之外,不論到哪個國家,我都堅持“戒雞用忍”。
做夢也沒想到,到塞舌爾來有正宗土雞吃!我們立即全家出動——去鄰居家。
鄰居就住對面,聞到風聲的黑老爸一家早已在門口迎接我們,你好我好大家好咕嚕幾句后,便轉入正題。
黑老爸指著正在山坡上啄食的雞群對我們說,他們養雞只是為吃蛋,從來不吃雞肉。為什么?只見他皺著眉頭,張著大嘴,做出使勁咬幾下的怪相說了句土話。
我沒有聽懂,兒子卻明白了,因為他的小黑朋友已經告訴過他,意思是“肉太硬”!我心想,這不是廢話嘛!為啥要吃土雞?就圖個肉硬,有彈性,有咬勁,味道又鮮,不像飼料雞的肉那樣,軟巴巴的都吃不出雞味來。
我對黑朋友說:“我們牙齒好得很,就喜歡嚼硬的。”他們一聽都高興地笑了。
說話間,小黑朋友已手腳麻利地逮住兩只雞,說這是今年剛養還沒開始生蛋的小母雞。真太好了,這種雞新加坡人叫它“處女雞”,正是土雞中的上品!兩只雞總共只要我們5美元。臨走時黑老爸還特地爬上院子里的椰子樹,砍下3個金黃锃亮的椰子,又割了一串香蕉,硬是塞給我們。
回到家來仔細瞧瞧:這雞的雞冠血紅,不胖不瘦,抓在手里一直使勁掙扎,力大無窮,這樣的好雞天下到哪去買?經商量決定:一只做白切雞,蘸醬油吃;另一只拿來紅燒。
殺雞拔毛、開膛破肚、點火烹制,折騰了好一陣,雞肉終于端上桌來。三人一起伸出筷子,各自夾住一塊白切雞就往早已充滿口水的嘴里塞——我的媽呀,這是什么雞肉啊?咬起來比硬橡皮還硬!咬了好一陣子,吐出來看看,肉還沒走樣呢!再來塊紅燒雞——比白切的更硬!這下我們想起了鄰居的話,但仍不死心,于是把紅燒白切的全混在一起倒在一個大鍋里,放上滿滿一鍋水,干脆燉來吃。我心想,只要火候到家,不愁燉不爛!誰知這天從中午一直燉到太陽下山,先大火后小火,水燉少了又添,足足燉了半天。晚餐端上來,那一塊塊雞肉輪廓分明地豎在那里,用筷子戳戳,感覺似乎比燉以前還結實。三人誰也不敢輕易再咬,于是拿出刀叉按住它使勁割,就跟鋸木頭似的,好一陣才鋸下一塊來,放進嘴里像咬麻繩,什么味道也咬不出來。
看來這雞肉只好拋棄了,喝湯吧!說出來令人難以置信:盡管已放了姜,外加特地從香港帶來的陳年紹興老酒和味精,這湯竟是一股子不可救藥的騷腥味!此時此刻,我們原先對塞舌爾土雞抱有的美好幻想終于徹底破滅,只覺塞舌爾的土雞簡直是可惡之極,連那活蹦亂跳的模樣都橫看豎看不順眼。
塞舌爾的雞到底中了什么邪?莫非是外星人帶過來的怪種!我們詢問了多家養雞戶,終于得知真相:原來,塞舌爾島上到處都有一種黑茶籽般的小堅果,很討雞們歡心。于是,就像運動員服了禁藥后變得肌肉發達,體力大增一樣,常啄該果的塞舌爾土雞們個個強健無比,肌肉結實得煮不爛、咬不動,而燉出的湯也是一股子怎樣都去不了的騷腥味——要是雞也能開奧運會,拉到這里來訓練訓練倒不錯。
盡管如此,塞舌爾養雞的人家仍很多,一來當寵物,二來不花本錢——不需喂食,也沒人偷。公雞養大了可當鬧鐘,母雞還會下蛋。據說,塞舌爾雞下的蛋味道相當不錯,只是,至今我們仍沒有勇氣去試。
[寄自美國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