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從濟貧到社會保險》想到的

張小頤

本書是河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副教授丁建定的博士論文。雖然這是一部學術專著,作為本書的責編,在審讀本書時,卻體味著欣賞一幅烏托邦或理想國畫卷的感覺。我始終認為,整個西方資本主義福利國家的發展,似乎是與馬克思主義指導下的工人社會主義運動息息相關的;而在英國,則是與英國工人階級的角色及其影響的變化緊密相連的。馬克思主義強調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1870—1914年英國社會經濟的發展與變化是促使濟貧法制度向社會保險制度轉變的根本原因,也是以社會保險制度為核心的現代社會保障制度建立的根本原因。正如本書作者指出的:現代社會保障制度的建立必須以一定的物質財富為基礎,它從本質上說是通過社會財富的再分配來保證整個社會的正常和諧發展。社會財富的積累以社會經濟的發展為基礎,因此1870—1914年英國社會經濟的發展是現代社會保障制度建立的最基本原因。也就是說,這四十多年間英國社會經濟的變化決定了社會生活的變化,社會生活的變化決定了社會問題的類型、性質、嚴重程度等方面的變化,從而決定了英國社會福利制度的性質、目的以及形式的變化,決定了從濟貧法制度向社會保險制度轉變的歷史必然性。而這個過程也是資本主義制度下,工人階級從一個自在階級轉變為自為階級的進程。

一、作者指出,1870年以后,隨著英國經濟發生的重大變化,社會問題日益突出,貧困問題成為當時社會首要問題。作者認為,原因是多方面的,而最基本的原因是財富分配的不公平,低工資是導致大部分工人生活貧困的直接原因。當時,莫尼爵士在《富裕與貧困》一書中指出:2.5%的人控制著英國三分之二的社會財富,而另外97.5%的人則僅占有三分之一的社會財富熣飧鍪字當然與更不發達的前資本主義形態和專制集權貪污腐敗的某些發展中國家的財富集中于少數人手中相比,還算是“小巫見大巫”牎Ｈ綣說,1870年以前的貧困主要是由于經濟發展落后和社會財富的普遍匱乏造成的,那么,1870—1914年英國面臨的貧困問題則不然。英國的資本主義經濟經歷了近兩個世紀的發展,社會財富已經達到相當豐富的程度,可貧困的程度不但沒有減輕,反而在不斷加劇,這說明,這期間英國貧困問題嚴重化的原因是與社會發展過程自身缺乏調節所造成矛盾密切相關。這一點,不僅是馬克思主義早已預言過的;英國的先進的思想者、理論家,以及工人運動的領袖、代表人物對此都在深入地研究、探索并著手解決。我國辛亥革命的理論家在推翻封建制度的同時,也看到了西方發達資本主義的弊病,當他們指出要防止資本主義的兩極分化的弊病,而將資本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畢其功于一役”熜梁ナ逼詰睦礪奐抑熘蔥龐錚犑,英國卻針對這一矛盾自下而上、自上而下地,按部就班地從理論上、思想上、政治上、實踐上全方位地鋪就了一條通往福利國家的改革道路。

二、一批思想先驅為社會保險制度建立奠定了扎實的理論基礎。如擺脫了斯圖爾特·穆勒自由主義學說的新自由主義的發展壯大,以及十九世紀八十年代出現在英國的新思潮費邊社會主義,還有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嶄露頭角的集體主義學說,這三大社會思潮對1870—1914年英國的社會改革及現代社會保障制度的建立產生了同樣重要的影響。思想家們透徹地分析了政府、家庭、個人在社會各個環節的職能,本書的第三章對此做了詳盡的論述,我們至今讀來,依然能深受啟發。如費邊社的代表人物之一韋伯在其《社會主義的歷史基礎》一書中闡發不通過暴力革命,以滲透和漸進的道路,走向社會民主主義,將其概括為四點:民主主義的變革,漸進的變革,被人民大眾認為是合乎道德的改革,合乎憲法與和平的變革,以實現“生產資料與交換資料的公有以及為了所有人的同等利益而在這些方面公有”的經濟主張。這些無論是從英國的社會歷史傳統或是從英國當時的社會現實來說,都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和可行性。英國社會早已形成一種推崇改良而不是大規模革命的歷史傳統,費邊社的漸進與滲透政策既來源于英國社會歷史傳統,又適合于英國當時的現實,這是它之所以能夠長期影響英國社會的根本原因,這也體現了文明社會的成熟與規范。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這些深刻的思想之花應該不會生出苦果。

三、政黨政治的保障。1870—1914年英國社會問題的嚴重化勢必引起社會各界尤其是各種社會團體和政黨關注并做出反應。要求進行社會改革、建立有效的社會保障制度、改善廣大民眾的生活和勞動狀況成為擺在英國各黨派政治團體面前的首要任務。英國工會和剛剛成立的工黨積極投身于爭取社會改革、建立有效的社會保障制度的斗爭之中。因此,這期間英國工人運動的發展,工會組織的完善壯大,特別是工黨的出現,不僅對英國政黨政治的發展與變化,而且對英國社會保障制度的發展與變化都產生了重要的影響,本書作者對此都有詳述。我有一點兒感想是,一個國家到底是代表多數人的利益還是極少數人的利益,應該是這個社會性質的體現,即使是用最革命的辭藻標榜的政府,如不能造福于勞動人民,難道還夠不上“反動”二字嗎?這是題外話了。我認為,客觀地評價工人階級和統治階級對社會保障制度建立的作用,不妨看作是工人階級自己解放了自己。馬克思關于剩余價值的理論,深刻地揭示了勞資雙方剝削與被剝削的關系。這最終導致了工人階級的覺醒——正是工會、工黨、社會主義者的斗爭促進了資本主義福利國家的建立,應該說,資產階級也是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才醒悟到要解決貧富不均、兩極分化這一矛盾的。不得已而為之,這不能不說是科學社會主義理論的一個勝利,而且這在當時的西歐各國形成一種歷史發展的潮流和趨勢,既是人類歷史發展的產物。也是中下階層長期斗爭的目標和戰果。本書是一部具有現實意義的專題性研究成果,它從思想、政治、經濟、社會、歷史等諸多方面提供了建立完善社會保險煴Ｕ希犞貧紉桓鐾暾的范例,可資我國改革開放中“摸著石頭過河”者借鑒。

(《從濟貧到社會保險——英國現代社會保障制度的建立(1970—1914)》,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年12月版,17.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