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個小廚娘

岳母離開我家后，我們在老家聘了一個小保姆。小保姆叫燕子，剛滿18歲，因家里窮，初中畢業后就回家務農了。燕子勤快、能干，又聰明，圓圓的蘋果臉上嵌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

燕子在我家的工作不是很重，主要是做家務，帶孩子，這些活兒我們只要一教，她便會了，適應性很強。燕子來后，我家原來散漫無序的生活便有了規律，她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條，做的菜具有家鄉風味，我和妻都挺喜歡她。

燕子是一個善良嫻惠的姑娘，她性情柔順，勤儉持家，我們給她采購物的錢她一分一厘都用在刀刃上。去年國慶節我們放假讓她回家看父母，后來給她工資時，她還跟我們算假期，要求扣除耽誤的幾天工錢。這種樸實的人品實在令我和妻感動。

妻子原本很懶，洗衣做飯一類的活不愿干，用錢也大手大腳，而且還喜歡搓麻將。我在外面事務多，無暇顧及家里，燕子來家之前，妻常帶女兒上館子吃飯，家里長期不開灶。燕子的到來，填補了妻作為一個家庭主婦所有的缺陷；燕子的這些美德，正是妻所欠缺的，我打心眼里滿意。

燕子把家務包攬了后，妻子對家里更不過問了，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沒事妻就外出打牌，我就往書房鉆。大多數時候，客廳里就留下燕子和女兒。

燕子在給女兒檢查作業時，拿不準的問題就推開我書房門進來查字典或請教于我，我就耐心細致地給她講解。有次她在書房問完了，呆著不愿走，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態。我問她有什么事，她很局促又不好意思地說：“你可以教我學電腦嗎?”見她有這么個要求，這是肯學、求上進的表現啊，我爽快地答應了。

我抽出幾本電腦方面的書籍讓她先看書，不懂就問。燕子很認真地學起來，上機操作時，我坐在她身旁認真地輔導她，手把手地教她，她學得很快，不久就可以打字、上網了。我問燕子：“你學電腦做啥用?”她告訴我，她以后不想回家種田，學會電腦，可以在城里找份工作干。我夸她有志氣，并鼓勵道：“不僅要學電腦，還要多學文化知識，盡量深鉆一門實用技術，為今后獨立自主打基礎。”還慷慨地告訴她：“我這書房里，你想看什么書都可以隨便找。”

沒想到燕子居然說：“你可以教我學寫文章嗎?今后像你一樣掙稿費。”

“你這丫頭，真是鬼聰明。”我不好給她潑冷水，只得認真地說：“不管學什么都要適合自己的特長才行。”

她說：“我沒什么特長，只會洗衣煮飯。”

我因勢利導道：“那就學烹調技術，今后在街上開個小餐館，就叫‘燕子小吃’吧，你又勤快，又聰明，生意一定很紅火的。”燕子興奮極了，沉浸在對未來美好的憧憬之中。

我的書櫥里恰好沒有烹飪技術一類的書，我便在書店里給她買來《川菜大全》、《家常小吃200例》等書籍送給燕子。她把所學的技術用于實踐，我家的廚房成了她的見習基地，我家的餐桌上從此增添了更多的美味佳肴。

燕子學什么，會什么。我忙的時候，就叫她幫我在電腦上整理資料，查找信息，她領悟力強，做事認真，為我減輕了很多工作負擔，燕子成了我的得力助手。

一個周末，我們一家到天子湖公園游玩。上游艇時，燕子不小心把小船蹬開，而她的一只腳已踏上了船，另一只腳還在岸上，船越劃越遠。在這緊急時刻，我眼疾手快，一把將燕子拽上船，她嚇得臉色蒼白，一下撲進我懷中。妻在旁邊干咳幾聲，燕子清醒過來時才感到失態，臉紅到了耳根。回家后，妻陰陽怪氣地說今天看到了一出英雄救美、以身相“抱”的戲，并責問道：“假如是我，你會那么果斷有力嗎?”我小聲道：“往哪里想，人家是個孩子呢，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妻子是個粗心人，燕子學電腦、學烹調的事她都不知道。這時候，妻子卻一反常態，不外出搓麻將了，而且開始注意燕子和我的關系。妻在家時，燕子是不進我的書房的，她大多數時候在廚房里忙忙碌碌，顯得規規矩矩，任勞任怨，而且對女主人百般殷勤，問寒問暖，體貼入微。看得出來，妻子想挑她什么刺，卻挑不出。這姑娘真有心計，我不得不欽佩她的處事能力。

我對燕子的愛護和喜悅時時都溢于言表，我并不回避妻子。每當我夸贊燕子或偏袒于她時，妻總是把臉拉長。而善于察顏觀色的燕子很會左右周旋調劑，她總能入情入理地說一些令人舒心的話，恰到好處地做一些我們沒想到的事。她經常提醒妻子很多遺忘的事，使粗心的女主人減少了很多麻煩。還能投其所好地弄一些花樣菜肴，讓大家吃得開心。待人接物、縫補漿洗都細致周到，還適時給家里提出一些建設性的意見。燕子所做的一切無可挑剔。

一天，妻子打牌半途回家，正撞見燕子在書房里幫我打字。“嗬，由小保姆提升為小秘書啦。”妻子刺耳的話令燕子十分難堪。我趕緊阻止妻子再撒潑，對妻說：“燕子學學電腦，掌握一門技術有什么不好。”妻回到臥室，含沙射影地發了一通火，燕子無辜受到傷害，只得暗自落淚。

夜里，妻睡在床上問我是不是很喜歡燕子，我說當然。她又問我跟燕子的關系發展到什么程度，我借機嚇唬她：“再不改掉惡習，趕緊向燕子靠攏的話，可能不久就會將你倆的位置交換。”

沒料到這句話使妻子真的感到了危機。春節臨近，妻提出把燕子解雇了，我堅決反對，質問妻子：“燕子哪點做錯了?”妻子蠻橫地說：“沒錯，就是因為她沒有錯，而且十分完美，才要解雇她。”我沒想明白妻子是什么意思，難道做得好卻成了辭退人家的理由?所以我仍堅持留住燕子。

燕子要回家過節了，臨走時，她只收拾了幾樣簡單的用品。妻在一旁問她：“過年后有什么打算?”燕子說不出來，妻子說：“憑你的聰明能干，到外面去打工可掙不少錢，在我家做事很辛苦，收入也不高，不劃算，這樣吧，你先把鑰匙留下，明年我們若需要，再通知你。”燕子明白了妻的意思，進屋把她所有的東西都裝進了一個大包里，然后領著妻和我到各個房間詳細地給我們交待提醒她未盡的事：“盆里腌的肉10天后一定要掛起來。”“陽臺上曬的榨菜半月后要加鹽裝進壇子。”……從客廳到臥室，從衛生間到廚房，燕子把所有我們不知道的事都一再叮囑。在廚房，她撫摸著擦得锃亮的餐具，透出一種心思重重的掛念，眼里溢滿了淚花。最后，燕子拿出了3雙繡花襪墊，說：“這是我閑時納的，原打算天暖了給你們穿的。你們待我好，就算做個紀念吧。”

燕子走后，妻子變得勤快起來，不自覺地包攬了家務活。我們的家庭正逐步走向柴米油鹽的正常化軌道。

只是，這么久了，我們一直沒有燕子的消息。不知她是回鄉下去了，還是外出打工了。我時常牽掛著燕子，心里時時生出一些愧疚。

編輯/楊濤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