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人”、“臥底者”,這個平時只有港臺警匪片中才能看到的特殊群體,如今已悄然走進了我們的生活。由于這種職業的危險性和保密性,他們身上總是云遮霧罩,有一層神秘色彩。那么,他們都是些什么人,為何愿意過這種“刀尖上跳舞”的生活?
2001年4月,記者在警方幫助下采訪了一批資深“線人”,他們與罪犯斗智斗勇的經歷,的確驚心動魄!
曾被毒品害得家破人亡的杜麗,在警方感化下成了“緝毒尖兵”。她說她要協助刑警將毒販“趕盡殺絕”,決不能讓他們再禍害別人!
家住蘇魯皖交界處某市的杜麗,曾有個幸福的家庭。她在一家公司上班,兒子在機關工作。哪知天有不測風云,1995年10月的一天,派出所民警忽然把她叫去,說她兒子欠了別人3萬元錢,如果不還就只能關押!原來,兒子因交友不慎吸毒了。吸毒是個無底洞,有多少錢都不夠花,在毒癮發作時,兒子人性盡失,不僅偷家里的錢,還不擇手段地借、騙別人的錢,以至闖下大禍。
為避免讓外人知道兒子吸毒,杜麗取出家里的積蓄悄悄還上了這筆錢。當晚她把兒子叫到自己房間責令其戒毒。可第二天兒子毒癮發作時,由于找不到毒品,急得撕扯頭發,直拿腦袋撞墻,他跪在母親面前,苦苦哀求幫他一把。杜麗被兒子的樣子嚇壞了,急按他的吩咐買來毒品。此后每當夜里兒子犯癮,杜麗趴在他房間的門縫往屋里看。她看見兒子臉色青白,鬼一樣地流著鼻涕流著淚,渾身顫抖著,或在錫紙上吸白粉,或是往大腿上注射毒品,她感到萬箭穿心,誰能體會到一個母親目睹兒子吸毒場景時的心情呢?那真比下地獄、下油鍋還難受。
此后杜麗曾想盡辦法規勸兒子戒毒,她罵過、勸過、哭過、求過,什么辦法都想了,兒子也多次信誓旦旦地保證“戒”,可毒癮上來時,還是出去騙錢,偷家里的錢。后來她不得不把兒子綁起來,送到戒毒所強行戒毒。但每次出來好上一段后,兒子又會舊病復發。隨著吸毒時間的增加,他的毒癮也在一天天地增長,起初每天只需吸食100元一小包的毒品,后來發展到每天吸食400多元,家中為之負債累累。兩年后,兒子因過量注射海洛因,終于中毒身亡。她大叫一聲,哭得昏死過去。
痛失愛子后,杜麗恨透了那些喪盡天良的毒販子。她發誓,一定要協助警方將販毒者一網打盡,免得他們再禍害別人!于是杜麗和市公安局緝毒大隊取得聯系,向其提供有關線索。接到舉報,警方立即抽調警力,對本市幾名參與販毒者晝夜展開監控。不到一個月時間,一批吸毒販毒者先后落網,警方還收繳了部分毒品、毒資。事后根據有關規定,杜麗得到了4000元獎金。錢雖不多,卻象一雙溫暖的手,撫慰了她的心靈。尤其是警方在生活上對她的多方照顧和關懷,還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從此,她開始了真正的“線人”生涯。
當時該市的販毒活動相當猖獗,毒販們都很狡猾,反偵查能力也越來越強。尤其是毒犯們對緝毒大隊成員的身份特征幾乎了如指掌,只要緝毒隊員一有行動,消息立刻就會在黑道傳開,毒販們立刻就躲得無影無蹤。就在緝毒大隊領導感嘆破案越來越難的時候,一個念頭在杜麗心中冒了出來,她主動向他們請戰:“讓我當‘誘餌’,喬裝販毒,引蛇出洞。”李大隊長對她的毛遂自薦很感興趣,用他的話說,以杜女士的氣質外觀及言行舉止,完全可以充當一個販毒大老板。況且女人與男人打交道,本身就比較容易。
機會很快來了。1998年5月,警方通過內線“釣”上了一個大毒販。讓杜麗扮演一位老板,省公安廳的一名干警扮演她的馬仔。不久毒販約她晚上到黃河邊上的一個偏辟地方接頭,并強調不許帶保鏢。為不使對方起疑心,杜麗決定單獨和他們見面。當時她發現對方有五六個人,冷眼對她前后左右觀察了一番,還搜了她的身。盡管杜麗有些害怕,但還是盡量鎮定自若地與他們周旋,故意說普通話,裝成外地人。
雙方照面后,按慣例杜麗驗了他們帶來的樣品。事實上在此之前,緝毒人員已專門對她進行了基本素質訓練。從毒品行情、毒品鑒別、行內黑話,到與毒販周旋時如何巧妙應對一一做了交待。所以她在現場才顯得胸有成竹。驗了對方的樣品后,對方說有1000克毒品,要價30萬元,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后雙方以23萬元談成,但毒販卻提出先付10萬元定金。杜麗則以自己是外地人,不見貨不敢交錢,怕被耍為由推辭。這伙人也很狡猾,說貨在別處,讓她回去等電話通知。
第三天早晨,毒販忽然打來電話,說貨已到本市,讓她做好接貨準備。杜麗提出在一家賓館交易,因為這里便于警方隱蔽布控及封鎖,但卻遭到對方拒絕。她又提出到市郊一個偏辟地方見面,對方卻提出在他家里交易。根據警方事先商定的計劃,她一口回絕了。因為那樣做很危險,毒販交易時“黑吃黑”的事時有發生。最后杜麗建議,在本市一個繁華廣場交易。此處人來人往,各色人物都有,一般不會引起別人注意。毒販同意了這個建議,但要求她在10分鐘內趕到那里,并備好貨款。可見,對方的警惕性極高,他們認為既使杜麗是“線人”,警方在這么短的時間內也來不及布控。
由于情況緊急,杜麗迅速用手機報告了緝毒大隊。隨后,她提著一個沉甸甸的包坐進出租車趕去。剛到約定地點,毒販駕駛的小轎車也到了。毒販打開車門,將裝有毒品的挎包遞到杜麗手中,同時伸手要拿她的包。就在這一瞬間,埋伏在四周的緝毒刑警一擁而上,眨眼間就將兩名毒販生擒活捉。事后緝毒大隊受到上級表彰,但他們說,在這次行動中,杜麗立了頭功!
事實上“線人”本身就是一種很危險的職業,如果沒有冒險深入毒巢的膽魄,你就根本無法拔掉這些毒牙。杜麗說,有一次兩把獵槍幾乎同時頂住了她的頭,如果不是“表弟”反應機敏,她早就命喪毒窟了。
那天,杜麗得到消息,一名家住城南農村的毒販從云南帶回一批貨,數量不少,便馬上帶刑警去“堵”。根據事先計劃,幾名身著便衣的警察潛伏在院外,她和“老板”(化了妝的刑警)進去取貨。因兒子吸毒時杜麗經常在這里買毒品,所以彼此都很熟。一陣讓煙、倒茶、寒喧過后,自稱是杜的表弟的“老板”提出要看貨。毒販剛要去取,忽然,毒販老婆警覺地壓低聲音說:“我看外面有點不對勁!”毒販“啊”了一聲,手下意識地去掏藏在懷里的槍。杜麗意識到他們可能發現了“布控”的刑警和武警,心里不由緊張起來。哪知“表弟”反應更快,還沒等毒販動手,已將槍口對準了他。
“你們想干啥?”毒販驚叫。這時只聽“嘩”地一聲,埋伏在另一間屋里的4名馬仔手提獵槍沖了出來,4桿獵槍同時對準了杜麗和“表弟”的腦袋。這是杜麗和警方始料不及的。情況萬分危急,可謂千鈞一發!不料“表弟”靈機一動,卻編排了一套謊言。他大聲說:“媽的,給我來這一套,怪不得上次我幾個弟兄來取貨,剛出村貨就被人搶了,什么玩藝兒......”毒販們被弄得滿頭霧水:“沒有啊,哪有這回事?”“你還敢狡辯!你打的人,搶的貨,還說沒有!”“表弟”咬死這件事,大聲說,幾乎是在喊。這樣做是給“布控”在院外的刑警打招呼:里面出事了。這一招果然很靈,小樓馬上被包圍了。此時這位刑警把槍一晃說:“我的手下已圍住了這里,咋‘擺平’你們看著辦!”毒販似乎有些緊張,忙對一名馬仔說:“把門打開,讓他們進來說話。”因為無論是“黑吃黑”,還是鬧誤會,他們都不想把事鬧大。不料這下偏偏上了刑警的當,門剛打開,緝毒刑警和十幾名武警戰士便一擁而上,把他們捆了個結結實實。
在李洪武的舉報下,一個個貪官污吏
和不法商人被送進大牢。
家住大別山下某市的李洪武,今年37歲,是一家企業的電工。他愛人小敏在市淀粉廠工作。該廠有1000多名職工,過去一直是市里的利稅大戶,工人的福利待遇相當好,可自從1993年8月廠里調來一個叫趙勝利的廠長后,單位效益就開始不斷滑坡。兩年后工人大批下崗,退休職工拿不到退休金,報不了醫療費,全廠職工怨聲載道。可就在這種情況下,這位老總不僅把自己那輛國產“坐騎”換成了進口高檔轎車,還經常帶著幾名心腹出入豪華酒店、夜總會。更讓人氣憤的是,1996年3月,在工廠近半年發不出工資的情況下,他還以考察新項目為由,拿著工人們的血汗錢到東南亞旅游瀟灑。出國回來因嫌管理工廠“太麻煩”,他干脆把廠房和設備低價承包給一位上海老板,自己當起了“甩手掌柜”。
看到妻子每天淚水漣漣的樣子,這位熱血漢子的肺都氣炸了,他想不通,世上竟有這樣不管工人死活的敗家廠長!李洪武暗暗發誓,一定要告倒他,決不讓這種貪得無厭又毫無人性的家伙逍遙法外!接著便四處搜集他的貪污犯罪事實。不久,李洪武了解到,工廠停工后,那位廠長并沒有像他自己說的那樣“閑賦在家”,而是與一名親戚合伙搞房地產開發,僅他個人投入買地皮的資金就多達300余萬元。后來李洪武通過朋友,又掌握了這名黑心老總大量收受回扣的犯罪事實。于是,他當即向檢察院舉報了這名貪官。
經過一番艱難的審訊,在大量證據面前,這只狡猾的碩鼠終于交待了自己貪污受賄的犯罪事實.1997年5月,這名黑心廠長因經濟犯罪數額巨大,被法院判處死刑,全廠職工無不拍手稱快。惡人終被嚴懲,他和妻子興奮得流下了熱淚。沒想到,幾天后檢察院打來電話,要他過去領獎。那天剛一進門,檢察長就握著他的手熱情地說:“老李同志,祝賀你獲得我院頒發的舉報獎!”他一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檢察長解釋說,你舉報那名貪污受賄的趙勝利,給國家挽回500多萬元經濟損失。為了鼓勵公民舉報,我們決定對舉報有功人員給予獎勵,根據有關標準,你可得到獎金8000元!
憑心而論,李洪武舉報惡人只是出于義憤,當時他并沒有想到還能領取一大筆獎金。既然“出賣”罪案線索既能獲取應有的報酬,又能掃蕩罪惡弘揚正氣,自己何樂而不為呢?就連李洪武自己都沒有想到,從此,他竟和“線人”這個職業結下了不解之緣。
1998年7月,李洪武所在的那家企業,因擴大生產規模搬往郊區,原廠房租給一位私營老板。不久,他發現那位私企老板不僅加高了圍墻,增設了門衛,院子里還養了幾條大狼狗,一副“戒備森嚴”的樣子。更令人生疑的是,白天他從沒見過有什么車輛出入廠區,如果有,也都是在深夜悄悄地進,偷偷地走,一切都顯得神秘異常。經過一段時間的周密觀察,他發現原來這里是個制造假藥的窩點。于是,李洪武馬上向工商部門進行了舉報。
市工商局“打假辦”得知這一情況后非常震驚,立即召開會議進行部署,并迅速和公安部門取得聯系,組織警力,協助搗毀了這個地下黑工廠。當時,工商部門在現場查出各種假藥數千箱,案值至少在800萬元以上。經審訊得知,這個黑工廠專門生產電視上做廣告較多的“暢銷藥品”,假藥遠銷到河南、陜西、安徽、江蘇等6省17座城市。若不端掉這個制假黑窩,它給社會造成的危害可想而知。事后舉報功臣李洪武自然得到了重獎。
職業“線人”,同樣有辛酸和淚水。退伍老兵趙明說,他就嘗過遭人報復和被追殺的滋味,但這并沒有動搖他同惡勢力拼殺的信念。
趙明是記者采訪的數十名“線人”中最年輕的一位。小伙子今年27歲,身高1.83米,長得虎背熊腰。別看這小伙“塊”大,身手卻想當敏捷。據當地公安介紹,他在部隊特務連當過4年偵察兵,有一身武藝。
1998年退伍后,趙明在家待業。那些日子,因閑著無聊,他常到父親開的一家小旅館里幫忙。一天,市刑警隊的一位朋友找到他說,近期鄰市接連發生了4起劫車殺人案,據可靠消息稱,罪犯李照亮已逃進本市。因此人和家住附近的一個叫“老三”的刑滿釋放人員是獄友,近期李犯很有可能來投奔他,請你一定留意。最后他還嚴肅地說:李犯今年27歲,身高1.76米左右,頭發較長,最明顯的特征是左耳下方有一塊傷疤。如果你發現了這個家伙,請務必設法把他穩住。如果能及時報案,可拿獎金5000元。若能抓住這人,就獎2萬元!
趙明說我是黨員、退伍軍人,協助公安破案是應該的,什么錢不錢的。老實說,當時他并沒有對這事抱多大希望,你想啊,人海茫茫,哪會那么巧,逃犯偏偏就會撞到自己手上。
沒想到,第二天中午趙明正坐在服務臺前值班,忽然從外面進來一位年輕人,光頭,戴著墨鏡,鬼頭鬼腦的。登記住宿時,他說自己的身份證丟了,聽他講話明顯帶有東北口音,可他偏說自己是山東臨沂人,在外打工剛回來。趙明覺得這家伙十分可疑,再一看他左耳下方,竟有塊疤痕。尤其是對方巧妙地向趙明打聽“老三”的近況,就更加證實了他的判斷。機不可失,趙明安頓“客人”住下后,迅速跑到外面用公用電話向警方報告了這一情況。不久,十幾名荷槍實彈的刑警包圍了現場,逃犯打開的一瓶啤酒還沒喝完,就成了甕中之鱉。不料,拿到獎金后趙明卻后悔了。他說憑自己這身功夫,對付兩個這樣的悍匪也綽綽有余,當時他真應該三拳兩腳“放翻”這家伙拿大獎!
不過從此后,趙明便和警方建立了密切關系,并答應干脆做他們的“線人”。1998年12月上旬,本市發生了一起特大搶劫銀行案,數名持槍歹徒蒙面闖入該市農業銀行商貿城大市場分理處,當場向兩位儲戶開槍,搶走銀行現金70余萬元,后倉惶逃脫。據當地媒體報道,除兩名儲戶被打死外,還發現一名出租車司機死亡。因此案在社會上造成了極為惡劣的影響,警方懸賞10萬元緝兇,并為舉報人保密。案發后,趙明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他想自己作為一名“線人”,一定得為警方破案干點事。不久,刑警隊的孫大隊長也找到趙明,讓他平時多留心,注意觀察市面上的動靜,有什么異常情況立即通知他。
由于趙明家開的這家旅館緊靠長途汽車站,所以平時三教九流接觸的人形形色色。時間一長,他發現只要細心觀察,好人壞人都能區分個八九不離十。期間,盡管他通過察顏觀色,協助警方抓到過幾個流竄作案的盜竊慣犯,但那起銀行搶劫案,他卻沒查出一點線索。一晃半年過去了,市面上沒任何動靜,趙明不禁心急如焚。
一天,他初中時的同學馬忠打來電話,說自己單位效益不好,他已扔掉工作貸款承包了一家浴池,明天開張,請他務必過來喝酒捧場。當時趙明也沒把這事往心里放。不料僅隔兩個多月時間,他發現這個昔日的窮朋友忽然“發”了。自己不僅渾身名牌,還買了輛價值一萬多元的進口摩托車,經常帶著老婆兜風。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一位朋友講,最近他還在市內買了套商品房,僅裝修就花了七八萬元。趙明去過幾次他的浴池,發現生意根本就算不上好。那么,他怎么會一下弄來這么多錢呢?當時,趙明并沒有把他和搶劫銀行案聯系在一起,只是覺得警察該查查他的錢的來路,所以就撥通了舉報電話。
果然,馬忠被帶到公安局后,不能說出自己購房買車錢的合理來源,只好謊稱自己炒股發了財。警方到證券交易所一查,根本就沒這回事,謊言不攻自破,最后他不得不交代了自己參與搶劫銀行的犯罪事實。這次趙明雖拿到一大筆獎金,但他總是感到心里沉甸甸的,有一種說不出的苦澀。
當然,做“線人”也有暴露身份的時候。去年趙明因舉報一家地下賭場,觸犯了當地黑社會的利益。5月中旬的一天夜里,在送走女孩子朋友回家的路上,一輛摩托車忽然打開大燈向他迎面撞來,黑暗處就沖出來七八條黑影,圍住他就是一陣棍棒。最后趙明一邊大聲呼救,一邊奮力還擊,總算沖出重圍揀了條命,但背上卻被人砍了1刀。回到家里,渾身像血人一樣。常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為防兒子發生不測,后來父親硬逼著他去了南方,在珠海打工度日,以避仇家追殺。
可喜的是,警方對此十分重視,經過半年多的偵查,綞打掉了這個有黑社會性質的犯罪團伙,其中主犯劉立于今年年初被判處死刑。趙明才得以重返家鄉,與親人團聚。期間,這位剛強漢子曾嘗盡流浪的辛酸。但小趙說他決不后悔,因為自己從事的是一種“除暴安良”的高尚職業!只要自己不死,他仍會堅持做“線人”一如既往地同惡勢力做斗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