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滿16歲的打工妹梁冬梅,工作中不幸受傷致殘,歷經6年多的磨難,求生不行,求死不得,貧困的家庭因此災難重重。而老板卻再三抵賴說他們不是老板,其人其事也與他們無關。在苦海中掙扎的梁冬梅悲痛不堪,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烏溜溜的黑頭發成了少女的惡夢
梁冬梅,1978年出生于井崗山下的江西省遂川縣城水南上街。她是梁家最小的孩子,上有4個哥哥1個姐姐。梁冬梅很愛讀書,但在1992年,才讀到初一的梁冬梅就不得不輟學了,因為做理發手藝的父親梁傳燃供不起5個孩子讀書。輟學在家的小冬梅看父親為了支撐他們的家,成年累月風里來雨里去,未滿50歲卻已蒼老得像一個70歲的老頭;她母親體弱多病,一直得不到好的治療。梁冬梅深感內疚,她決定外出打工,苦慣了的孩子不怕苦,不怕累,只要能為家里減輕一點負擔,那就是她最大的快樂。
1994年8月初,經人介紹,不滿16歲的梁冬梅來到了遂川縣云嶺林場單片廠打工。想著自己終于可以為父親幫一把手了,梁冬梅興奮不已。可是,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她只高興了十來天,一場飛來橫禍便粉碎了她小小的夢想,更使貧困的家境雪上加霜,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
梁冬梅永遠記得那讓她痛不欲生的時刻。1994年8月14日下午2時30分,她吃過中飯后準時上班。一進車間,她就被老板之一的胡羊仔臨時安排到卷片機旁刨木片。梁冬梅根本不會操作卷片機,老板也沒對她作上崗培訓,但老板的安排,她不能不服從,沒想到,才做了不到半小時,就出事了。
梁冬梅有一頭烏溜溜的長頭發,見過那一頭秀發的姐妹們都贊嘆不已。梁冬梅也對自己的頭發倍加珍視,可誰也意料不到,災難就是從她那頭美麗的長發開始的。梁冬梅操作卷片機時個頭兒稍稍矮了點,操作時須抬頭、掂腳、轉身。3時許,埋頭干活的小冬梅一轉身,糟了,那一頭長發甩到卷片機上,運行著的機器不問自己卷住的是什么,仍然瘋轉,剎那間,頭發就被卷進了卷片機床。梁冬梅還來不及驚叫,就被巨大的慣性掀起來,翻了一個跟斗,重重地摔在機床上,頭部、頸部的皮肉即刻被撕裂,鮮血噴涌而出。
渾身是血的梁冬梅被工友們手忙腳亂地送到了于田鎮醫院,鎮醫院不敢接,作了簡單處理后,讓趕緊往遂川縣人民醫院送。縣醫院立即組織骨干醫生搶救梁冬梅。6個小時之后,梁冬梅被推出手術室,終于從死亡線上掙扎過來了。但是,因為機床挫傷后引起頸椎5骨折、6脫位,導致高位截癱,同時,左下肢內外踝骨折,致大小便失禁,感覺消失。梁冬梅仍需要深度治療。
租賃經營云嶺林場單片廠的接泉江鎮村民謝柳根、胡羊仔和王有保3個老板在梁冬梅出事后,只通知她父母來到醫院,將小冬梅交給兩個老人后,分文未付,便撒手不管了。靠理發為生的梁傳燃除了老淚縱橫,還能怎么樣呢?梁冬梅的哥哥姐姐也全都趕到了醫院,可是束手無策,只能抱頭痛哭。繼續治療,僅醫藥費每日就需二三百元,尚未解決溫飽問題的梁家,哪里付得起?他們連可以借錢的親戚朋友都沒有啊!單片廠老板是他們認識的最有錢的人了。走投無路,梁冬梅的父親怯怯地來到單片廠,涕淚漣漣地向3個老板哀求,行行好,借點醫藥費吧。他沒敢高聲說話,更沒敢要讓老板們對梁冬梅的傷殘負責,他只是說借!然而,3個老板一口回絕,不借!不論兩個老人怎樣好話說盡,堅決不借!
萬般無奈,梁傳燃到銀行借貸了3000元,但十來天后又沒有了,而梁冬梅還僅僅是脫離危險期。醫生說,要徹底治愈,至少還需四五萬元錢。梁冬梅一聽,嚇得幾乎昏了過去,抱著父母痛哭起來:“天啦!要這么多錢,還不如死掉好!”父母也緊緊抱著女兒的頭大哭:“孩子,我們哪怕是砸鍋賣鐵也要把你治好!”
然而,貧窮人家是沒有多少鍋可以砸的。20多天后,梁傳燃再找不到一分錢了。看著愁眉緊鎖的父母親,梁冬梅心痛遠甚于傷痛,她不想活了,可她頸部以下一動不能動,想尋死也死不了。無奈,她只好絕食,不服藥,也不吃不喝。親人們不停地苦苦勸慰,梁傳燃夫婦更急得跪在病床前,但梁冬梅還是一心想死,絕食到第3天,梁冬梅實在不忍再看父母悲痛欲絕的樣子,懇求父母:“爸,媽,你們把我抬回家治療吧。要死也死在家里,在醫院治療只會拖累家人,求求你們了……”親人們聽得熱淚滾滾,只好把她拉回去。

梁冬梅只想把自己像老鼠一樣毒死
在遂川縣人民醫院治療20多天、花費4000多元以后,梁冬梅被抬回家中,決定請鄉村醫生治療。可是,一些醫生知道梁家窮,怕他們付不起醫藥費,不愿給她治療,梁冬梅因此耽誤了最佳治療時機,傷情迅速惡化。后來,一位姓李的中醫和他的徒弟聽說梁冬梅的不幸后,愿意自己先墊付藥費,為梁冬梅療傷。經過李醫生師徒的精心治療,花費了上萬元醫藥費,梁冬梅脫離了生命危險,但頸部以下卻永遠癱瘓了。
望著本來如花似玉的女兒,如今病懨懨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梁傳燃心如刀絞,女兒如果要這樣躺一生一世,那可如何是好呢?他一定要再找些錢,一定要讓女兒好好地站起來。想來想去,梁傳燃又想到了單片廠的3位老板,他認為,女兒的不幸多少與他們有關吧,他們怎么能就這樣不聞不問呢?
于是,梁傳燃又一次來到了單片廠,但3個老板一口咬定,事故是梁冬梅自己不小心引起的,與他們無關!老實巴交年愈花甲的梁傳燃說不出什么話來,又急又氣,“咚”的一聲跪在了老板們面前,老淚縱橫:“你們行行好吧,請你們發發善心,給一點錢救救我可憐的女兒吧……”也許是3個老板被“糾纏”得不耐煩了,也許是他們看老人實在可憐,終于發了“善心”,同意打發4000元錢,但要梁傳燃不再來,并且要梁傳燃答應梁冬梅此后無論如何與他們無關。這時候,哪怕只是400塊錢,對梁傳燃也算得是救命稻草了。事情容不得梁傳燃討價還價,急于求錢的梁傳燃同意了他們的要求,并簽下了一份協議書。
4000元無論是對梁冬梅的傷痛,還是對這個苦難的家,都只是杯水車薪。為了使小冬梅早日康復,這一年冬天,梁傳燃和3個兒子全都踏上打工掙錢之路。但他們還來不及掙多少錢,新的災難又降臨了。
1995年春,梁冬梅的大哥梁水根由于勞累過度,患上了急性肝炎,想省錢,一拖再拖,就病危了,送進醫院花了1000多元錢。梁傳燃聞訊趕回家后,聽醫生說,梁水根的病還要花好一筆錢,就又上銀行借了1000多元。連續多年來的籌借資金,四處奔波,東奔西跑,加上連續五六年來的苦心焦慮,梁傳燃在兒子剛剛脫離危險之后,突然中風病倒在床上。
梁傳燃這一倒,就再也沒有起來。因為家中無錢治病,梁傳燃的病情一天比一天重,1999年8月8日,和小女兒一樣癱瘓在床的梁傳燃飲恨而終。
梁家接二連三厄運不斷,使梁水根的妻子寒透了心,她再不能在這個越來越貧困的家里呆下去,斷然與梁水根離了婚,不辭而別。
梁冬梅目睹著家中一個接一個的災難,心中一次又一次地劇痛,她把自己看成了梁家的罪人,父親為她累死,哥哥為她累倒,嫂子因她而離婚。她又想到了死,就借口藥老鼠,要媽媽買些老鼠藥回來。媽媽沒有多想,把老鼠藥買了回來,放在門后的柜子里。梁冬梅只想把自己像老鼠一樣毒死,可她除了能轉動一下脖子,身子根本動彈不得,只能望著老鼠藥哭喊:“讓我去死吧,我不能再拖累你們了!”母親王蓮英失聲痛哭,4個哥哥圍成一團,三哥梁雪生勸妹妹:“好妹妹,你不能這樣冤死,我們四兄弟就是討飯,也要為你討回公道,只要你還活著,哥哥就一定服侍你一輩子。”
三次開庭,傷殘女索賠終無門
1998年9月,當小冬梅躺在床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時候,王蓮英得到好心人指點,知道女兒的事有官司可打,就與大女兒一道來到了遂川縣律師事務所。周求訪律師與蔣護貽律師接待了王蓮英母女倆,聽過事情的來龍去脈,兩位律師拍案而起:這場官司一定要打,我們義務為你們提供法律援助,分文不取。
9月26日,兩位律師請法醫為梁冬梅作了法醫鑒定,結論為重傷甲級,屬一級傷殘。律師考慮到案情重大,直接在吉安地區中級人民法院提起訴訟,向云嶺林場和單片廠3個老板索賠22萬元。但吉安中院接到訴狀后告知需先交起訴費4600元,早已負債累累的梁家,哪里還拿得出高額訴訟費。王蓮英只好要求律師將訴訟標的降至9萬元,改向遂川縣人民法院起訴。1999年4月,梁冬梅一家終于盼來了第一次開庭。這一天,王蓮英背著女兒來到審判庭,旁聽的上百名觀眾看著梁冬梅的樣子,聽著母女倆聲淚俱下的訴說,無不傷心哀嘆。梁冬梅以為此次法院終于可以為她討回公道了,卻萬萬沒有料到,4被告竟矢口否認梁冬梅的傷與他們有關!謝柳根、胡羊仔、王有保3個老板使出了無賴手段,說他們根本沒有辦廠,也不認識梁冬梅,更沒有付給她4000元治療費!梁冬梅一急,氣得說不出話來。兩位打過多年官司的律師,也沒想到被告居然連最基本的事實也不認賬,竟也一時不知所措,最后,法庭以證據不足,宣布休庭。
第一次開庭之后,周律師和蔣律師踏上了艱難的取證之路,費盡周折(因許多證人不愿合作),總算徹底掌握了胡羊仔等三人租憑單片廠的證據,以及梁冬梅出事的前前后后。2000年4月,遂川縣人民法院第二次開庭,但胡羊仔等3人對法院傳票不予理會,拒不到庭,突然下落不明了。
2000年6月中旬,法院通過多種途經找到三被告,但多次傳喚,三被告依然不理。
2000年7月1日,遂川縣人民法院在三被告無正當理由拒不到庭應訴的情況下,第三次組成合議庭,公開審理梁冬梅索賠案。雙方委托代理人到庭參加訴訟。被告仍堅持說,他們沒有租賃單片廠,也不認識梁冬梅,更沒有給他4000元錢醫療費。原告代理人出示了有力的證據,證明被告的確是單片廠的經營租憑者,梁冬梅就是在單片廠受的傷,又接受了他們的4000元賠償。雙方代理人一番舌戰之后,法院通過審理認為:梁冬梅與謝柳根等三被告已形成了事實上的勞動關系,梁冬梅卷片機軋傷事實清楚,證據充分。被告受雇做工時尚不滿16周歲,原雇用未成年人從事法律沒有特許的工種勞動,且沒有勞動安全保護措施,違反勞動法和未成年人保護法,有重大過錯,應承擔主要責任。原告的父母作為監護人對此也有過錯,應承擔次要責任。梁傳燃作為梁冬梅的法定代理人有權向被告索賠償,但監護人在代理過程中,嚴重侵犯了未成年人合法權益,其與被告簽署的賠償4000元的協議屬無效行為。
最后,法院依法判決謝柳根、王有保、胡羊仔共同賠償梁冬梅醫療費及其他費用53100.95元,扣除已付的4000元,三被告各自償付16366.98元。
一個花季女孩的燦爛青春,和一生的美好年華,無論如何也不止值5萬多元。然而,三被告卻連這些錢也不愿賠償,先是判決書無法送達被告手中,2000年1月法官將判決書終于送達后,他們又表示不服判決,向吉安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
截至本文發稿,三被告對遂川縣人民法院的判決仍然無動于衷,分文不付,梁冬梅的獲賠仍然遙遙無期。但梁冬梅告訴記者,她不想死了,想想不僅自己遭受不幸,還要連累家人,她不討回公道,死不瞑目啊。但她到底還能支撐多久呢?她的手腳一天天萎縮,已開始變成一個瘦小的骨架子,如果還是得不到有效的治療就撐不住了。她滴答的眼淚,就是死神猙獰的腳步啊!
作者補記:梁冬梅慘遭厄運,被逼向死神,面臨絕境的消息在當地媒體報道后,引起了社會各界的熱切關注,吉安市建民奶油公司劉女士與吉安晚報社兩名記者不遠百里專程來到遂川縣城看望慰問冬梅,并分別向她捐贈現金500元和240元,南昌市新科電子有限公司吉安技術服務部捐贈現金200元,贛南閩光實業公司黃文明先生一行三人專程駕車來到梁冬梅家捐贈現金660元。春節前后,遼寧、陜西、北京、青海、江西以及全國各地不少讀者寫信打電話詢問梁冬梅的近況。北京讀者許紹風、青海西寧市的讀者易點新慷慨解襄給梁冬梅匯寄了600元捐贈款。吉安市婦聯、遂川縣婦聯、遂川縣團委、遂川縣民政、殘聯、泉江鎮政府、水南居委會等部門對梁冬梅的不幸和悲慘命運表示熱切的關注,他們紛紛向梁冬梅獻上一片愛心。
一個個問候的電話,一張張匯款單,一批批看望慰問梁冬梅的人們都凝聚著濃濃的深情愛意,奉獻給這名遭受不幸終身殘廢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