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莉葉勁松(成都)
一年8000元的依據何在?

教育產業化的內容之一是提高學費。對此,有位專家在中央電視臺的節目中說,目前將高校學費提高到5000元,人們是可以接受的。如果學費5000元,加上雜費、書籍費、住宿費、日常生活開支,最保守計算一年至少需要8000元左右。專家沒講人們能接受子女讀大學一年開支8000元的經濟根據是什么。從1999年底約1.4萬億元的農村居民儲蓄余額來看,9億農民,平均每個農民存款僅1500元,3口之家也就不過4500元左右的存款。憑這點存款,僅夠一個大學生半年多一點的開支。所以一個從農村走出來的中學教師說,“幸虧自己在80年代讀大學時未擴招,不然的話,我家境貧寒,肯定讀它不起”。
1999年底,我國城鎮居民儲蓄余額約4.5萬億元。但據有關方面估計,居民儲蓄中有1萬億元以上是公款私存。另考慮到巨大的貧富懸殊(據有關資料,占我國人口總數3%的最富有人士,擁有全國居民存款余額的40%),一般城鎮居民3口之家存款只有2萬元左右,假如他們以后每年的存款增長仍是1999年城鄉居民存款余額增長率——11.6%,4年總共增加存款約1萬元,加上原有存款2萬元,共3萬元。也就是說,一個普通城鎮家庭,有一個現在進校的大學生,這個大學生的4年生活將耗盡他們家以前存款和未來4年的新增存款(前提是這4年學費不增長,否則還要出現赤字)。
以上的分析還是建立在城鎮居民(我們先不說經濟能力更差的農民)儲蓄只是用于子女教育這樣的假設上。而實際上,城市居民的儲蓄目的,除用于子女教育外,還包括用于自己及家人的意外急用、養老、買房、應付失業等等。所以,城鎮居民承擔高學費的能力遠比以上分析低。據1999年9月23日《金融時報》報道,“一個大學生一年的費用平均至少約需1萬元左右。而據對上海市民的抽樣調查,將近50%的家庭的承受力在每年3000元以下;1/4的家庭的承受力在4000~5000元之間”,即75%的家庭承受力在5000元以下。而據另一調查,廣東的情況也與上海相類似。我國經濟最發達、市民最富裕的上海和廣東的大多數市民尚且如此,那么其它省份的市民對高學費承受能力肯定更差。另外,我國城鎮還有數量巨大的貧困群體,他們的困難就更大了。據悉,1998年,我國處于停產半停產企業涉及職工780萬,而在虧損企業工作的職工2000萬。對他們來講,工資收入維持自己和子女(或父母)的生活最基本需求外所剩有限,甚至入不敷出。他們和比他們狀況更差的1100萬下崗職工(據國家統計局資料,1998年第一季度,全國下崗職工月平均生活費收入僅84元。這甚至不夠維持他們本人的生活),根本不能承擔子女讀書一年所需的8000元開支。所以,有些專家對居民經濟承受能力的估計,可能是以他們那一個階層的情況作出的,總給人以一種飽漢不知餓漢饑的感覺。
高學費帶來的社會問題
近兩三年,城鄉居民平均收入一直以1位數增長(農民和國有企業工人等的收入增長應低于平均數),而高校學費卻一直以兩位數增長(如1999年增長20%)。一方面是經濟底子薄而收入增長緩慢,一方面是學費猛漲,這使許多家長想供孩子上大學但因為經濟困難而無能為力,從而使這一群體的許多子女喪失了接受高等教育的權利(1997年高校學費提高,當年即有約11%的學生因為交不起學費而輟學)。
即使因為現在的學校收費還沒達到“真正的市場價格”,使得一些低收入家庭的子女還能進入高校,但他們的日子也是不好過的。1999年一家報紙曾報道,成都一個農村大學生,因為自己上學而使家里不堪重負,弟、妹只好中途輟學。為了減輕父母負擔,也為了弟、妹前途,他拒絕接受家里經濟支持。但自己又無任何收入,為讀完這臨近畢業的最后一學期,他鋌而走險,去盜竊自行車,被人發現遭到毆打,又羞愧,又無錢而未求醫,結果內憂外傷,不治身亡。這個慘劇產生的原因,既因為他一念之差,更主要是家貧無以續學。而這種貧困生并非個別,據重慶市教委1999年調查資料顯示,在重慶市高校學生中,月經濟來源在200元以下的貧困生約1.7萬人,占高校學生總數的16%~18%;月經濟來源不足100元的特困生約7000人,占學生總數6%~7%。
事實說明,現在的高校學費,對許多家庭來說,遠不像一些專家說的那么輕松。這學費建立的高門檻將很多貧困階層子女擋在高校之外,即使有的費盡氣力翻越過這道門檻,家庭經濟實力也元氣大傷,使子女讀下去感到很大壓力。正如反映大學貧困學生的報告文學《落淚是金》所表現的貧困生在大學的心理:自卑,并且自卑到孤僻。而猛漲的學費將再次奪去他們的部分生活費,加劇貧困生的貧困,從而加重他們在學校里的自卑。這極不利他們身心健康成長,不利他們與周圍社會相處,不利畢業后的尋找工作,甚至引發他們對社會的仇視。
助學貸款能解決問題嗎?
有種觀點認為助學貸款能解決貧困家庭子女入學的問題,實際情況完全相反。如果說一般的消費貸款對刺激工薪階層的消費上沒起多少作用,助學貸款對貧困學生的幫助則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目前,我國開辦的助學貸款分三類,即由中央財政貼息的國家助學貸款,地方財政貼息的國家助學貸款和經營性助學貸款。對貧困生來說,如要貸款,肯定愿意申請少支付利息的國家助學貸款。人民銀行規定,國家助學貸款由工商銀行獨家承辦,經營性助學貸款各商業銀行均可開辦。
現在全國高校在校生約360萬人。據有關方面分析,按20%比例的貧困生計算,約72萬人需要貸款。如果按每人每年貸款5000元計,每年助學貸款約36億元。但據工商銀行資料,截至1999年12月中旬,總共發放各類貸款僅112筆,貸款金額76.6萬元。其中申請國家助學貸款近1萬人,貸款意向4億,但實際發放國家助學貸款僅65.4萬元。
造成助學貸款“叫好不叫座”原因較多,重要原因之一是擔保、抵押比消費貸款困難得多。按有關規定,助學貸款必須有抵押或擔保。由于農村住宅不能抵押,這就基本斷絕了農村學生獲得助學貸款的這一條途徑。而擔保一般要求是學校所在地的擔保,由于貧困學生在學校附近一般都是人地生疏,要找擔保人很困難,學校也不愿為學生擔保。按現行規定,還款期限不超過畢業后4年。如一個學生4年中每年貸款7000元,畢業后不計利息每年至少也應還7000元。所以即使能順利找到工作,他除去生活開支后,每年能否還結余7000元來還呢?如果考慮畢業后的就業困難,學校擔保風險更大。要是再考慮到貸款學生畢業后流向很廣,就業流動性強,學校對學生去向的追蹤和貸款的追索回收等困難,學校根本不愿意為學生擔保。高校認準一點:憑什么你銀行獲利,我來擔風險呢?這應該從由學校擔保的特困生助學貸款就可看出。從教育部全國學生貸款管理中心獲悉,由于學校不愿為特困生擔保,所以到1999年12月中旬,中央部委所屬院校尚沒有一筆申請辦理特困生貸款。
鑒于貧困生尋找擔保困難,學校又不愿提供擔保,從而使助學貸款發放嚴重受阻。中國人民銀行、教育部、財政部于1999年12月23日聯合頒發《關于助學貸款管理的若干意見》,據此意見,“確實無法提供擔保,家庭經濟特別困難的學生以及其他學生均可申請信用方式的國家助學貸款”。字面上,用“信用方式”代替擔保,似乎克服了擔保難的問題,將有助于助學貸款的發放。但是,沒有擔保,意味著學校等擔保人的風險就直接轉移到發放貸款的商業銀行身上。而一些學生畢業幾年不還貸款的情況,使商業銀行對沒有擔保的學生的信用很不放心。所以在今年上半年,商業銀行為了貸款的安全,在沒有擔保的情況下,仍然不愿意向高校貧困生提供貸款。“信用方式的國家助學貸款”發放受阻。
低收費的背后
從歷史環境看,低學費有其產生和存在的理由。低學費是與我國低工資相適應,是低工資的補充,是一種社會福利,是國家財政以教育補貼形式給居民的經濟幫助。它的直接依據是許多居民收入水平低,支付教育費用有困難。
而以提高學費為內容之一的教育產業化,要求教育作為一個盈利為目的的產業,其“回報所得不僅要能夠抵扣生產成本,還要取得不得低于社會平均利潤率的利潤”。為此有專家提出“向市場機制過渡,實現學生學費由本人及家庭承擔,使之成為人力資本投資主體”。他們還認為以前的低學費沒有體現真正意義上的學費,是接受了教育服務而不付出代價的表現。事實上,教育補貼等社會補助在某種程度上都是廣大納稅人交付的。也就是說,通過國家的低工資政策,用稅收等措施將一部分工資收上去,再由國家將這部分資金轉化為教育補貼等等,又重新用于全體國民。所以,我們是否可以這樣理解:雖然是低學費,但普通群眾已為其子女交了“真正意義的學費”?□
(編輯:張良攝影:史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