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湖州:陳樹剛
《收藏》2000年第2期《“香山居士”硯與胡彬彬》一文(以下簡稱《香文》)介紹了一件稱為唐代大詩人白居易親手選石、親手琢造、親手捉刀銘文的罕世珍奇“香山居士”款硯。從得硯經(jīng)過,及至發(fā)現(xiàn)硯上銘文,后有“香山居士”款,查閱能見到的國內權威辭典,結論是:號稱“香山居士”的僅有一人——唐代白居易。
《香文》接著考證了在長慶二年(822)七月,51歲的白居易出任杭州刺史,途經(jīng)蘭溪天保山,得此硯石。從“天保”山名一下子聯(lián)想到《詩經(jīng)·小雅》“天保”篇首的天保句,于是刻在自己喜愛的硯上,以歌頌君子,且非常合乎畢生深沐皇恩的白居易的身份。即硯上27字的銘文:“天保定爾亦孔之固此石得之蘭溪天保山摘經(jīng)語銘之香山居士琢。”字體也形酷神肖,風格絕對一致。《香文》中還講到如何請專家鑒定,結論是:古硯時間在唐或唐以前,硯銘為同時期刻,銘文是白居易真跡云云。
那么,此硯真是白居易親手選石琢刻的嗎?如果結合一些史料,加于周密分析、推斷,得出的結論恰恰相反。茲略作論述,就教于同好。
中唐元和十年(815),白居易44歲“因上疏事,被貶為州刺史,又追詔改為江州司馬。自此以后,居易避禍遠嫌,不復諤諤直言”。長慶二年(822),51歲時,“上疏論河北用兵事……不聽。乃求外任。七月,自中書舍人除杭州刺史。”白居易生活在一個宦官專權、朋黨傾軋、藩鎮(zhèn)割據(jù)、政局混亂的王朝衰落時期。他生于代宗大歷七年(772),卒于武宗會昌六年(846),中間經(jīng)歷德宗、順宗、憲宗、穆宗、敬宗、文宗6個朝代,在憤激、苦悶和矛盾中度過了一生。自文宗太和三年(829)58歲定居洛陽后,61歲時與香山寺結香火社,自稱“香山居士”。《香文》按時間推算,硯石得之于赴杭州途中,那么,至少要相隔十年,待跨入晚年自號“香山居士”后,才琢刻此硯。在“榮華急如水,憂患大于山”的無可奈何的嘆息聲里為皇帝唱頌歌,而且還銘刻在自己喜愛的硯石上,此情、此境難相符合。
白居易是否到過蘭溪天保山,得過硯石,恕我寡陋,無從考得。不過,看看他的詩,倒也講的明白,《洛下卜居》詩:“三年典郡歸,所得非金帛。天竺石兩片,華亭鶴一只。”《三年為刺史》詩:“三年為刺史……惟向天竺山,取得兩片石……無奈傷清白。”三年杭州為官,石僅帶回兩片,而且得于天竺山,最后還自責已經(jīng)傷了清白。
再看《香文》:白居易長慶二年51歲出任杭州刺史,從長安出發(fā),最后經(jīng)蘭溪進入杭州。《長慶二年七月自中書舍人出守杭州·路次蘭溪作》、《宿蘭溪對月》等詩中得到印證:“策馬度蘭溪,勝游從此始。”當年的白居易越過歙州,見余杭在望,在蘭溪一帶勝游山川,是何等灑脫,何等愉悅,途經(jīng)天保山時得此硯石,實在自然不過了。這是想當然。其實《香文》所指“蘭溪,”并非白居易詩中的“蘭溪”。正確地應該是《長慶二年七月自中書舍人出守杭州·路次藍溪作》、《宿藍溪對月》“蘭”與“藍”是兩個不相同的字,不能混淆。查《辭源》“藍水”條注:水名。也稱藍溪。源出陜西商縣西北秦嶺,西北流入藍田縣界。“藍橋”條注:橋名。在陜西藍田縣東南藍溪之上。所以白居易詩《宿藍溪對月》一作《宿藍橋對月》篇首句“昨夜鳳池頭,今夜藍溪口”說的是昨夜辭別鳳池(指中書省署),今夜已到了藍溪,路程很近。《長慶……路次藍溪作》詩,指路經(jīng)藍溪《藍橋》,住宿時作的詩。遙想當年白居易要求外任,此時心愿已遂。由于宣武軍亂,汴路不通,改走襄漢路。“車道既不通,改轅遂南指。自秦窮楚越,浩蕩五千里……策馬度藍溪,勝游從此始。”詩中也明白寫道,五千里的路程,可以從此開始勝游了。再舉兩首詩來印證。《東南行》詩:“秦嶺馳三驛,商山上二蔛。”三驛指藍田驛、藍橋驛、商山驛。《初出藍田路作》詩:“朝經(jīng)韓公坂,夕次藍橋水。潯陽近四千,始行七十里。”白居易44歲貶為州刺史,后追詔改授江州司馬,才會有潯陽(江州)將近四千里的路程,到藍溪(藍橋)時只行了七十里的詩句。
粗略勾畫出當年白居易赴杭州的路線,從長安出發(fā),經(jīng)藍溪(陜西)、內鄉(xiāng)、鄧州(河南)、郢州(湖北)、江州(江西),然后進入越地杭州(浙江)。
又查,明代書畫家文徵明的一件小楷《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jīng)》《老子列傳》冊,其后有一篇跋文,落款:“香山居士恭紀”。(見《書法叢刊》1997年3期可證《香文》所謂號稱 “香山居士”的僅白居易一人,并非事實。
所謂“香山居士硯”綜上所述:并非白居易所琢刻。
責編瀟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