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綸先生及其藏印

西安：方磊

馮綸先生的名字對當代人來說已經陌生，但他卻是民國時期譽滿秦晉的大學者、名律師、教育家和收藏家。

馮綸(1889～1954)，字次經，山西隰(ｘí音席)縣人。其父馮時敏，清末授奉政大夫，民初為縣議會議長、商會會長，業商致富，為隰縣知名縉紳。故次經先生自幼即受到良好教育。后晉南知名學者張貫三來隰縣主持紫川書院，他旋入該院，以敏而好學，受到師長器重。后入山西大學預科，1914年夏以優異成績考入山西大學法科法律學門。1917年夏以第一名通過畢業考試，被山西省選派公費留日，是年10月，考入明治大學法律系。1920年獲碩士學位。返晉后，先任山西大學預科、山西省法政專門學校教員、山西大學法科教授，1928年后升任省立法政專門學校校長、省立法學院院長、山西大學教務長等職，直至抗戰。

抗戰初，先生為避戰亂，蟄居于隰縣城東樂安村。1939年秋，應流亡在陜西宜川秋林鎮的山西省教育廳之召，攜眷西渡，受命為山西大學代校長(閻錫山兼校長)，在陜西三原縣城內籌辦復校。只一年多時間，因與閻錫山的親信、教務長徐士瑚不投，遂赴西安定居。

在西安，馮綸先后被陜西省商業專科學校、銘賢學院等校聘為法理學、商事法規等課教授。西北大學由城固遷回西安后，馮綸又被聘為西大法學院法律學系主任。被法學界稱為國際法學專家，深孚眾望。

馮先生不但是一位法學專家、教育家，同時還是一位著名的藏書家。早在1920年由日本歸國時，即帶回大批外文典籍，20年間，他一邊執教，一邊在國內各地選購書籍。他一生嗜書成癖，購書不吝重價，舉凡經、史、子、集各種古本、善本，包括《四庫備要》、《二十四史》、《太平御覽》、《十三經疏注》等在內的大部頭典籍，歷代史志珍本以及《大英百科全書》等許多外文原版書，無不羅致齊備。此外還入藏了許多名人書畫、碑帖拓片和古璽印章。僅璽印一項，其購入的明、清人印和當時南北名家為其所鐫刻的名章、閑章即有200多方。不幸的是，在抗日戰爭期間，先生在隰縣和太原的寓所均被日軍炮火擊中，所藏書籍、字畫在戰亂中蒙受巨大損失。

馮先生1954年9月逝世于太原，臨終前囑家人將身邊僅存平日把玩不輟的百余方古璽印章，悉數捐贈于山西省博物館。其一生忠貞超凡，無私愛國之心見矣。

本文所介紹的6石7方馮先生藏印，是先生返晉時遺留在西安家中的零散小印，為其留在西安的子孫在家中撿得，作為先生遺物一直保存了近半個世紀。雖只鳳毛麟角，卻均出自名家之手，亦可略顯當初馮先生精湛藏印之一斑。

圖版(均原大)自右至左：

印①，朱文：“次經”，款“甲戌長至節，大年年六十又二”。

印②，朱文：“靜廬”，款“乙亥歲杪大年制”。

兩方印均為童大年先生所刻，“甲戌”為1934年，“乙亥”為1935年，“長至”即夏至。時次經先生分別為46、47歲。

童大年(1874～1955)，著名歷史學家，精版本學，篆刻家，上海崇明人。字心安、心庵、又號性涵、松君五子等。他精研六書，工書法，尤以大篆勝。治印以秦漢為宗，古厚莊穆，此兩方印均取秦璽章法，為大年先生62、63歲時所作。印面雖小而布局舒展。尤其第一方小印，“次經”2字上緊下松，右虛左實，既自然又富對比，匠心可見。更要提到的是，邊款刻得典雅雋永，刀法精湛，恰如精金美玉，頗具魅力，筆者把玩數日而不忍釋手。

印③，白文：“靜廬”，款“醉石”。為唐醉石先生刻。

唐源鄴(1886～1967)，字李侯，號醉龍，別號醉石、醉石山農、醉翁等，湖南善化人。西泠印社社員，曾任南京政府印鑄局技正，解放后曾任湖北省文管會主任，有《醉石山農印稿》行世，為現代著名浙派篆刻家。

此方印亦取秦璽章法，切刀嫻熟，從印風看，當為先生50歲前后之精品。與印②比照。兩方“靜廬”印，童先生所刻朱文印，典雅秀麗；唐先生所刻白文印渾穆厚重；一如美人，一如壯士，各具匠心，各臻其妙。細細品賞，有不盡之韻味。與當代印壇流行印風所標榜的東倒西歪，亂刀隨意，實有霄壤之別。

印④，朱文：“己丑生”，款“丙子元旦，介堪作”。“丙子”為1936年，印文中“己丑”正是清光緒十五年即1889年，為馮綸先生之生年。

方介堪(1901～1987)，名巖，7歲學書，9歲學刻，少年時即受到弘一法師，張宗祥、吳昌碩諸先輩賞識指點。25歲后即任劉海粟先生所辦上海藝專與黃賓虹先生所辦新華藝專教授。篆刻初學徐三庚，后宗法吳讓之，擅長漢玉印，有《介堪印存》行世。作品典雅精致，雍容端凝，生前曾任西泠 印社副社長，中國書協名譽理事。

此方印為方介堪先生36歲時作，工致雋永，頗具戰國璽印之神韻。

印⑤，朱文：“馮次經”，款“次經先生正謬□□作”，款上表示作者的兩個字看不清，似為“俠克”，不知為何人。但從印文看，篆法、刀法均佳，似追清人徐三庚印風，印邊處理得粗、細、斷、連，極富變化，文字安排，上實下虛，舒展灑脫，是一方難得之作。

印⑥、⑦為一連珠印。白文：“杜一柱印”，朱文：“承天”，無款。雖不知印主和刻者，但確顯出典型的明印風格，印側所刻薄意，山水人物，生動精致，當為次經先生所收藏的明人印。

希望有朝一日，山西省博物館能將先生捐贈的二百余方藏印面世，若此則必將為當今印壇增一異采，為當代收藏添一佳話。

責編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