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旅館

金雷??

不知道你有沒有過這種經(jīng)歷。坐在一輛小卡車?yán)?，前排，人窩在車?yán)?。音箱里播著一首輕松、富節(jié)奏感的音樂，就像“eagles”《加州旅館》一類輕搖滾，望著玻璃窗前映入眼簾的景色。——很舒服的感覺。

我經(jīng)歷過這么一次，使我難以忘記。那是在上海工作的時候了。宿舍的床鋪短了一點，我母親來看我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跑到單位管理這些事的領(lǐng)導(dǎo)那兒請求換一個。事情似乎挺順利，那天我就到遠在城市外圍的另一處宿舍拖床板去了。

下著小雨，我鉆進院食堂的一輛輕便卡車。一開車門，就聽見車廂里正放著這首出了名的曾耳聞過的《加州旅館》，真好聽。我往司機師傅看了一眼，抖抖索索的把傘收攏。司機師傅看我坐好，似乎在等著我說話似的，我鼓足勇氣說了句什么，那種陌生，似乎消失了。

車子從上海擁狹繁忙的街頭駛出去。我坐得低低的，身體隨著那首歌富躍動感的節(jié)奏，一晃一顛。

那時，我住在市里老高樓上的舊房宿舍。曾在上海逗留的校友，有一次看我，站在11層樓窗畔，望著窗外鱗次的灰暗樓群和光影雜錯的街道，對我笑著說，“美國黑社會”。

《加州旅館》的歌詞里邊，把城市，描寫成一個黑店。

再說那天我在細(xì)雨包攏的卡車?yán)锸媸娣芈犕険u滾樂，雨卻仍然下著。車把床板帶到了街邊矗立著的棕黑色清水磚樓下。在司機的幫助下，我把床板抬到門廳里去。我客氣地向司機感激道謝，他卻匆匆地鉆進車?yán)镒吡?。我感到自己站在雨邊，在高樓映襯下，多少顯得有點倉惶。

那時我不明白我那位校友，他說的黑社會是個什么樣子，不過過了一年左右，我就在另一個校友牽線下，竄到了浦東的寫字樓里。

在那兒我沒混多久，更沒有像想象中那樣踏踏實實掙錢。危危險險地待了一陣，最后還是離開了。

如今，我坐在老同學(xué)單位宿舍的床鋪上，看著電影中一個不知何故稀里胡涂犯了錯的年輕人，揣著桿槍，坐在一節(jié)敞開的貨車上。配著吉它的音樂響起，我就像他一樣，現(xiàn)在坐在朋友的床上。這音樂讓我舒坦，讓我沉醉，讓我想起了從前，還有，我的朋友們，我經(jīng)歷的現(xiàn)實。我跟我的一個朋友，寫信時無意說起過我有一次回家，坐車過了站，在陌生的旅店過夜的遭遇。這遭遇在火車啟動，離開我家小站的一剎，那么使我吃驚。我想起了這一切，“加州旅館”。我就是這旅館里的顧客，也許還是曾經(jīng)的許多個店主中的一個。而你也曾是，為一個夢，或者朋友間的話，曾這么頑固，也曾這么感到饑餓。甚至直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何時能走出去，我已分辨不清哪條道是我走的，哪條不是，失敗的究竟是我，還是你，而要找到這答案根本沒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