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宏志不想成為沉默的大多數

文／田煒華

“我知道，至少有10個人可以隨時讓我橫尸街頭。這是我這些年在國有企業工作，為保護國有資產不流失而為自己積攢下的仇人。我不害怕，但是我最擔心的是家人的安全。”

《企業家遭遇暴力》在本刊第7期刊出后不久的一天，編輯部接到了遼寧省機械進出口集團公司總經理張宏志從大連打來的電話。聽得出來在電話的另一頭，他很激動。他說，真的很感謝你們能夠關注企業家遭遇暴力的社會問題，不光是民營企業的老板有這樣的問題，國有企業的老板也同樣面臨這樣的暴力威脅。張宏志的話里充滿了對現實的無奈與憤慨，但聽得出來，這樣的情緒更多的是出于對社會、對企業的責任感。

8月10日，本刊記者前往大連，見到了張宏志這位年輕的國企老板，聽他講述了自己的故事。

“我做了一種選擇”

故事要回到幾年前，廣東人劉衛東來到沈陽，找到了特大型電力公司東北電力公司，以幫助融資的名義，要求東北電力公司向遼寧省機械進出口集團公司以進口電解銅為由出示擔保證書，并委托遼寧省機械進出口公司做進口開信用證。由于這是一家民營企業，張宏志說他們也非常小心，派律師到東北電力公司了解情況后，得到其負責人的答復是農村電網要改造，確實需要電解銅。隨后，在廣東江門，劉衛東還買通海關制造了貨到的假象。在這樣的情況下，遼寧省機械進出口公司在做完一切手續后，開出了幾千萬元的信用證。但是劉衛東“提貨”后卻遲遲沒有將錢匯來。在兩年追討欠款的過程中 ，遼寧省機械進出口公司發現，這原本是個大騙局，貨根本沒有到過江門，進口電解銅是為詐騙信用證而編造的借口。而此時的劉衛東卻在沈陽住著香格里拉，花天酒地。“當時我們有兩種選擇，要么讓這件事拖著，慢慢讓他還。這是很多國企所做的選擇；要么與他斗到底，追回流失的國有資產。我們做了后一種選擇，向公安局報了案。”張宏志很堅決地說，也許這源于他的軍人出身。

很快劉衛東被收審，“但是事情沒有那么簡單，很快我的車被跟蹤，司機被幾個歹徒威逼在離家不遠的角落，公司一個副總家門被炸，所幸的是這幫歹徒沒有沖進去。然后是不斷的恐嚇電話，內容是叫“放一馬”，不要再管這件事，否則怎樣、怎樣——

受到威脅后，張宏志向公安部門反映了情況，但公安部門也愛莫能助，說：“我們總不能配一個衛隊來保護你們吧！自己小心點就行了。”張宏志說，沒辦法他們只好組織公司一些身強力壯的員工，成立了護法隊。在緊張時期，護法隊的成員有二三十人，不緊張時期也有10來人。“搞得像電影里似的，手拿對講機，還配置了一些冷兵器。其實這有什么用呢？他們在暗處，我們在明處。何況我也不能天天帶著‘保鏢在身邊。”張宏志苦笑道，“最讓人擔心的是家人的安全，孩子上學放學都要去接送。我在家的時間太少了，沒辦法，只好養了一條高加索牧羊犬，讓狗為我看護家人。”

暴力的背后

“我每個月就拿一千多元，沒有攢下多少家底，但卻給自己和家人積攢下了一些隨時都可以要我們命的對手和敵人。”這是張宏志最大的苦惱，他覺得自己有愧于家人。

張宏志認為，很多人走了一條侵吞國有資產的路，而這些人的手段是卑劣而野蠻的。張宏志說，跟他處境相同的國企老板還有不少，“遼寧省五礦集團的老總在辦公室被幾個人拿刀威脅簽合同。現在對國有企業的老板進行公然敲詐和綁架的事件很多，這還只是硬的一面；還有軟的進攻，就是用金錢和美女來拉你下水，這些金錢和美女的背后就是黑社會，他們要掠奪國有資產。我每一分鐘都要戰勝誘惑。”讓張宏志感到最可笑的是他所樹立的敵人，他一個也不認識。

發生在張宏志身邊的暴力事件還不只這些，他說，如果把他所承受的一切都落實到生活中的每個細節，聽了的人沒有不落淚的。只是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希望全社會能來關注企業家的合法權益，不管是民營企業家還是國有企業家。“也許一開始這是一個微弱的聲音，但是這個聲音會逐漸變大，我們希望最后變成立法，用法律的形式來保護企業家的合法權益。”

在大連，聽說還有一些與張宏志、薛永新一樣遭遇暴力的企業家。但是采訪未能如愿，因為企業家們有各自的顧慮和想法，他們還想做一些事情，他們不想暴露自己，不說出來是為了避免更多的麻煩和沖突。張宏志說，他原本也不想說，但是他不想成為沉默的大多數。“護法隊有什么用呢？我們的窗玻璃還在被砸。”張宏志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