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放軍
我與吳新國合作采寫的通訊《愛民情——朱镕基總理視察民主垸重災區紀實》,在1999年度的“益陽新聞獎”評選中榮獲一等獎后,又在隨后的“湖南省州市報好新聞”和“湖南省好新聞”評選中連獲一等獎。時隔一年以后的今天,當時朱镕基總理與人民的血肉關系和魚水深情,那神態、那情景,依然歷歷在目,我將永生難忘。
在第一時間里得知總理來視察的消息
資陽區民主垸是一個四面環水的蓄洪垸。1999年7月23日11時40分,因搶救無效潰決。我本來是跟隨市委書記李江防汛,負責北部抗洪一線報道的。這天早上,我獲知民主垸出現特大管涌險情后,隨李江趕來南部的民主垸。民主垸的潰垸,使我很快意識到蓄洪垸已到了非整治不可的時候了,這以后一定會有重大新聞可以采寫。就是當時,也還有搶護間堤和搶救群眾的重大新聞需采寫,所以在李江離開民主垸往北部趕時,我主動要求留了下來。
果真如此,民主垸潰決引起了黨中央、國務院的重視。當時,民主垸潰決還不到4個小時,坐鎮益陽的省委副書記吳向東、副省長賀同新、省軍區政治部主任孫楚源和市長蔡力峰以及資陽區的負責人正在現場研究搶險和救災工作。突然間,吳向東接到一個電話,心情格外激動。我在一旁聽到,好像是朱镕基總理來視察。大家都不敢喘一口氣,我也盡量抑制住內心的激動繼續往下聽,果然是。當時,在場的記者,就我一人。我心里在想,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無論如何我要爭取采訪。
朱镕基總理在來湖南視察防汛工作的飛機上,從新華社《內參》上看到民主垸潰決的消息。他一下飛機,便向省委書記、省人大常委會主任楊正午詢問有關情況,當即決定改變視察路線,第二天去民主垸視察。這天晚上12時,我寫完消息《昨日11時40分民主垸潰決軍民奮力搶護間堤搶救被困群眾》交付夜班編輯后,即與社長、總編輯吳新國打了一個電話,請求參與采訪。吳新國表示同意,并要我早上6時一同乘車去民主垸。
中央領導人視察活動的保安措施相當嚴密,這給地方記者的采訪帶來一定難度。我記得1995年桃江縣城關垸潰垸,當時的副總理姜春云來視察,我帶了錄音機卻不讓我進場。地方電視記者被拖到老遠,還不準攝像。后來,我苦練速記技術,一直練到每分鐘140字的速度。這次我決定不帶錄音機,輕裝上陣。盡管如此,我感到這次采訪的難度仍然很大。24日一早,我們來到民主垸時,戒備森嚴,車不讓進。我找到市領導了解總理將來的時間和活動的路線,并把各視察點如何進行采訪都作了應急準備。因為,這種采訪不同平時一般的采訪,有些現場的對話當時沒聽清楚,你可以問一問,有些事情的來龍去脈了解得不細,你可以回過頭來再作補充采訪。特殊事件的采訪,必須在現場解決問題。一旦錯過了機會,也就無法彌補,想要回過頭來再采訪,已經來不及了。所以,我不得不做好多方面的準備。
總理情系災民的衣、食、住、醫
10時25分,總理來了,是在甘溪港大橋上下車的。各路記者一下圍了上去,許多沒有特別采訪證的記者,立刻被拖了出來。我有幸跑到中央電視臺攝像師身邊,享受了一次“特別”采訪。
我清楚地看到,朱镕基總理擁抱著先期到達的廣州軍區副司令員龔谷城中將,幽默風趣地說:“我們兩個湖南人救湖南人呀!”說完,朱镕基總理來到一張簡易示意圖前,簡要聽取了蔡力峰的匯報。他特別關注災民是否都已安全轉移、是否都已吃上飯。當蔡力峰回答“我們還不能說100%的災民都吃上了飯”時,總理說:“這叫‘實事求是。首先讓災民吃上飯!”并要求“加強間堤(第二道防線)搶護,加強巡堤,嚴防死守”。
隨后,他來到大橋東端,與援益部隊的官兵握手問候。朱镕基總理說:“你們來自五湖四海,是為人民服務,是來抗洪搶險,大家的任務是光榮的。我感謝你們!”頓時,全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感謝總理的關懷!堅決完成黨中央交給的抗洪搶險任務。”他來到某援益部隊,握著王參謀長的手問:“你是哪里人?”當聽到“我就是益陽人”時,總理右手緊握他的手,左手豎起三個手指頭,對龔谷城說:“我們三個湖南人救湖南人啊。”
下一個視察點,本來安排的是到災民棚慰問群眾,朱镕基總理卻徑直大步往前走。總理站在那還有一小段沒有淹沒的公路上,望著前面被淹沒的村莊和莊稼,心里十分沉痛。他拉著剛被救出來的張苔群的手關切地問:“你們村的老百姓都救出來了嗎?”“我們村離大堤很遠,還有一些人被困在樓房里。”總理安慰她說:“我們來了這么多解放軍,一定把你們救出來。怕就怕你們不愿出來啊。”接著,又問:“吃上飯沒有?”當得知她還沒吃飯時,朱镕基總理把李江拉到身邊,叮囑:“讓災民先吃上飯。”
總理飽含著淚水,拉著老張的手,動情地說:“這么大的垸子倒了,是我們工作沒做好……”災民張苔群連忙搖擺著手。朱镕基見老張搖著手,以為是老人聽不懂普通話,便用長沙話說:“你聽不懂普通話是嗎?我用長沙話說,你能聽懂嗎?”他再三自責道:“是我們工作沒做好,我的工作沒做好嘛!”在場的人無不感動得熱淚盈眶。
總理面向群眾,接著說:“大家要振奮精神,生產自救,重建家園。請你們放心,我們會讓你們吃上飯,有房子住。”在場的群眾異口同聲:“感謝總理!”總理轉過身來,準備去災民棚慰問災民,站在卡車頂棚上的攝影記者紛紛按下快門。總理高揮著右手,大聲對記者說:“你們辛苦了。”
在災民點,總理躬身走進蔡衛芳住的災民棚,與他家人一一握手,問:“這帳篷挺悶熱,會不會憋出病來?”當看到帳篷里什么家具也沒有時,總理關切地問:“東西搬出來了嗎?”當得知他吃的是餅干時,總理執意要看看他吃的是什么餅干。蔡衛芳找了找說:“吃完了。”“大概是不夠吃吧。吃完了,我再給你送過來。”
總理對災民的醫、住、穿、吃,都一一問得十分清楚,安排得井井有條……我一直跟隨在中央電視臺攝像記者的身邊,用速記記錄著總理的講話,并仔細觀察總理的神態和現場細節。
星夜赴鐘馗廟送審新聞稿
上午10時53分,朱镕基總理離開民主垸。所有記者也紛紛打道回府,因為當時數字手機的信號不強,與吳新國沒有聯系上,我便留了下來。在臨時指揮所,我正準備寫稿時,省委副書記吳向東的手機響了起來,原來是總理在返回長沙的路上,還在惦記著民主垸受災的老百姓……后來,這一打電話的細節和總理的指示,成為我采寫的《愛民情》的一重要部分,這是眾多新聞媒體所沒有的。
聽完電話,我越來越感覺這是一篇主題重大、題材重大的稿件。當時,我心里有一點膽怯:用“現場新聞”這一形式,能不能發掘好這個重大主題、報道好這一重要事件。所以,我決定不急于下筆,而是來到了民主垸決口對面的長春垸鐘馗廟搶險堤段,邊思索、邊采訪搶險現場。
這又是一場殊死搏斗。民主垸倒口后,沖進垸內的洪水嚴重地沖刷著長春垸大堤,致使鐘馗廟堤段的堤腳嚴重塌方,長春垸也危在旦夕。李江、蔡力峰在送走朱镕基總理后,就一直和數千干群戰斗在這里。很巧,在場的記者就我一個人。如果這種場面不報道出去,這記者就白當了。我一直采訪到晚7時才離開。我回到家,坐在電腦前,堅定了用“現場新聞”寫作的信心。我精選感人的細節和情景,報道朱镕基總理的這次災情視察,1650字的《總理情》便一氣呵成。稿件送到吳新國家里,他仔細審閱,字字句句推敲,并把標題改成了更切合主題的《愛民情》。
按慣例,這種稿件是要送市領導審稿的。為了抓緊時間,我們決定送市委宣傳部領導審稿。晚上10時30分,我從宣傳部領導手中接過還是要送李江、蔡力峰簽發的稿件,跳上一輛“的士”就往鐘馗廟趕。因為“的士”在晚上是很少出城的,所以“的士”司機聽說是要出城,馬上停下車,要我另找車去。我出示記者證,說是去送審朱镕基視察民主垸的稿件,司機才同意。我向司機介紹了抗洪前線的事,后來我們成了好朋友。在出城登記處,我提出去進行出城登記時,司機說:“不用了,我服你了。”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夜班的編輯在焦急地等待。我催司機再開快些,他驚訝了:“記者哥哥,我開車還沒人催過咧。這路我既不熟,又太爛,我已經盡力了。”在離鐘馗廟還有2公里處,“的士”因底盤太矮,確實無法前行,我只好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徒步前進。
在大堤上,我找到李江、蔡力峰時,已是次日零點三十分。幸好,此時險情已有好轉。我請他們審稿時,他倆二話沒說就打著手電筒看稿。看著他們瘦黑的身子,我真有點不忍心。當他們分別在稿子上簽名同意發稿時,我才松了一口氣,當即打電話報告夜班編輯,照排刊發。這天凌晨,我繼續留在大提上,既當記者,又當搶險隊員。一位同志問我吃飯沒有?這才想起有點餓——我還是昨天中午在大堤上吃了一個快餐的,算起來已是10多個小時粒米未進,竟不覺餓。記者的使命感有時真能當飯吃。
《愛民情》發表后,在讀者中產生了強烈的反響。當時在大堤上的部隊,把這篇通訊作為“教材”發給戰士,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鼓舞。各縣市區“防指”則以此為唯一的文字依據,迅速傳達朱镕基總理視察的指示,極大地增強了干部群眾奪取抗洪救災全面勝利的信心。搬遷在大堤上的民主垸災民看到通訊后說:“總理與我們心連心,我們再大的怨氣也沒有了,再大的困難也能克服。”我在采寫這條新聞中感悟到了真情,它激勵我不管有多大的困難,也要把這一重大信息盡快告訴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