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劇，源自一個女人的愛情走私

田力

信是寄給冬穎的，落款是：哈爾濱市香坊區801信箱。哈爾濱人幾乎都知道，這是哈爾濱監獄通訊處。信肯定是冬穎同學王利順寄來的。法庭的一幕又浮現在眼前……

1997年7月，在哈爾濱市中級人民法院，王利順接受了法律的審判。

這個只有25歲，事業正如日中天、興旺發達的年輕人，卻因故意殺人罪被判處無期徒刑。他將在牢獄中度過余生。而他的女友郭冬穎，一個年僅24歲的姑娘，此刻正在法庭的一角，掩面哭泣，痛苦地咀嚼那無盡的悔恨……

一

郭冬穎認識張洪生還是在學校舉行的新年晚會上。

冬穎高中畢業后，考上了哈爾濱成人教育學院，學財務專業。家境不富裕的冬穎卻出落得婷婷玉立，身段窈窕而豐滿，周身充溢著青春的活力，很快被譽為“校園之花”。

張洪生25歲，高高的個子，身體雖稍瘦些，但勻稱結實，兩只眼睛黑而有神，給人一種堅毅、有主見的印象。他高考僅因一分之差名落孫山。學校為此還給他來過函，讓他交些錢可以“議價”上大學。他拒絕了。他憑高考成績，免試來到了成人教育學院，學裝修裝飾專業。他自幼喜愛美術，這方面頗有靈感。洪生家中只有一個老母親，是位退休的小學教師。父親早年去逝后，母親省吃儉用，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洪生非常孝順，每天都盡量幫母親多干些家務。家境雖拮據，但母子相依為命，日子過得倒也平靜。

洪生是比冬穎早一年來到學校的。他學習優秀，第一學年就獲得學校的經典文化獎學金。他還喜愛文體活動，象那些別人多次也學不會的“探戈”、“倫巴”，他看過兩遍就敢試試，三跳兩跳就如魚得水了，因此，在學校的晚會上，他常常被譽為“白馬王子”而受到姑娘們青睞。

冬穎在她參加的第一次新年晚會上，在一些同學的“推波助瀾”下，與洪生跳起了舞。他們倆舞姿瀟灑、優美，水乳相融。從此，他們相識了。

在學習之余，花前樹下留下了他們的身影；松花江小船上，有他們并肩相依的身影。

畢業前夕，洪生帶冬穎來到了家中。他是想讓母親看看自己的意中人。冬穎給老人買些水果，老人十分熱情地留她在家中共進晚餐。飯間，老人也適時地問問冬穎的家庭等。

冬穎走后，沉默一會兒，母親終于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媽看這個姑娘似乎有些輕浮，而你最大特點是憨厚，你們要在一起，媽擔心你要受苦。媽不同意這門親事。”老人直接了當，毫不掩飾地談出了自己的意見。

洪生聽了一驚，半天，才淡淡地說了一句：“媽，我知道了。”母親看到兒子眼里噙著淚水走開了。

洪生真的和冬穎“黃”了。他對冬穎最后的解釋是：自己還年輕，想先在工作上有所作為，再考慮個人問題。冬穎驚訝得像頭頂挨了一悶棍，一會兒她哭了，哭得泣不成聲，成個淚人。

洪生畢業后應聘來到省里一家裝飾公司。不久，他主動申請，隨隊去牡丹江干一項工程。與冬穎分手以后，他一直還沒擺脫精神上的折磨。他從心里是喜歡冬穎的，但又不忍心讓年老體弱、相依為命的母親傷心。思來想去，只有先放下這件事。

他出遠門，就是想先遠離冬穎，調整一下自己的心情，也想用繁忙勞累的工作充填頭腦。

洪生這一走就是一年多。他真的再沒與冬穎見面。而冬穎還在深深地愛著洪生，她不相信這“天作之合”會這樣隨意離散。

二

冬穎畢業后來到哈市一家信托投資公司的證券部。她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受到公司領導和同事們稱贊。

漸漸地她發現，盡管公司不允許，但不少人都在用親屬、朋友的名義炒股，而且都掙了錢。她也想試試，如果真能掙些錢，也可以改善一下家中困境，父母工廠不景氣，經常不能按時開支。但錢又到哪兒去弄啊!在日常工作中，她結識了一位方先生。此人40歲左右，財大氣粗，每次出手都令許多股民刮目相看。方先生看到這股事如戰場之地還有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漂亮小姐早已垂涎三尺。一來二去，兩人熟了。一次在兩人共舞時，冬穎向方先生透露，家里購房急用點錢。第二天，方先生又邀冬穎吃飯，飯后將10萬元現金交給了她。冬穎出于職業習慣，馬上寫了欠據。方先生用車將冬穎送到了家。

有了錢，冬穎用父母的身份證辦了手續，開始在股場上“小打小鬧”。由于初涉股場，她時時處處謹慎，還真的賺了錢。盡管微利，但很吸引人。她又做些稍大的，還是不錯，獲利增加。最后，她一狠心，把剩下的錢都投了進去。然而，天有不測風云，股勢急劇走弱，她的錢被牢牢地套住了。冬穎慌了，這是借的錢啊!方先生還是時常邀她出去吃飯、跳舞，并絕口不提還款一事。一次飯后，方先生帶她來到一家設在半地下室的“歌廳”。小姐送上了飲料、瓜果，方先生還要了干白、干紅酒。倆人邊唱邊喝，一會兒，方先生漸漸向冬穎靠近，繼而將冬穎一把摟在了懷里，噴著酒氣，親吻她。冬穎大吃一驚，用力推開了他，快步跑了出去。

冬穎站在大街上，失魂落魄地不知如何是好。她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當務之急是借錢還方先生。但到哪兒去借這么大筆錢哪?她象過篩子似地回想著自己的親屬、朋友、同學，突然，她想到了初中的老同學王利順。“對呀!我怎么早沒想到順子哪!”

三

順子坐到了冬穎的對面，冬穎馬上給他也要份咖啡。順子與冬穎年齡相仿，個頭兒還沒有冬穎高，由于過早地“發福”，他更顯矮了。順子初中畢業就下海經商了，由于干得早，幾次與俄羅斯的易貨交易得手，他成為百萬富翁。在老同學聚會時，他常常主動作東，用他的話說：“誰讓咱先富了哪!”冬穎開門見山，將自己的困境講了一遍，“我認識姓方的。”順子說：“這事我來擺平，借債還錢，大家把話說開了就好了。”接下來的情景，真的讓冬穎對順子佩服得五體投地。過了幾天，方先生來信托公司辦事，與冬穎見面時竟像什么事也沒發生似的，他根本不提錢的事了。

世間的事有時就是這樣，好運相隨。一段時間后，冬穎手中的股票出現放量上攻而且走勢強勁，冬穎便適時地拋了出去，還清順子的款，還略剩一些。

順子常常來找冬穎出去玩。冬穎由于“無債”而一身輕松，玩得分外開心。順子還幾次去了冬穎家，老人看到他這么能干，也替他高興。有時，順子還買來酒和菜，在冬穎家共同吃飯。

看到冬穎上班路遠要轉車，順子便在信托公司附近買了一處房子。雖說是一屋一廚一廳，但煤氣、電話都齊全，房子剛剛裝修過，很方便適用。冬穎從內心喜歡上了這個憨厚、熱情、耿直的老同學。一次飯后，已夜幕沉沉，兩人又都喝了酒，冬穎留下了他。從此，兩人同居了。

其實，順子一直從內心愛慕著冬穎，只是自己的外表與她太不般配，個頭兒就比她矮幾公分，因此，他一直是不敢“高攀”。他愿意和她在一起，甚至“上刀山，入火海，在所不辭”。冬穎喜歡順子的熱情、豪爽，講義氣，喜歡他在事業上勤奮肯干，不怕吃苦。至于長相，男人嘛，差一點兒也無所謂，郎才女貌嗎!一晃半年多過去了，順子已開始張羅結婚的事了，冬穎聽了只是抿著嘴笑，由他去干吧!她相信他有那個能力。

四

順子一邊忙著結婚的事，一邊還要做他的生意，而且，他忙起來，常常什么都不顧，他是個“生意狂”。

一天，因一樁俄羅斯生意，他要去趟莫斯科。他給冬穎留了些錢，告訴她自己最快也要一個半月后才能回來，他帶著在俄羅斯也能用的手機。

一天冬穎正在班上，有人找她。她一看，頓時愣住了，是兩年多沒見面甚至沒有音信的張洪生。他還是那么儀表堂堂、高大魁悟，只是膚色黑了，顯得更成熟了。

他告訴她，因一筆工程款由她所在的信托公司借貸，專程回來辦理，順便看看她。冬穎非常高興，正好快午間了，她請他一起去她家里坐坐。

“家?你有了家?”洪生感到一驚。“我們還沒結婚，只是同居。”冬穎說：“他也是我一個同學，是初中時的同學。”她說得很平常，而洪生聽后卻感到吃驚。是啊，他們的愛情肯定在不斷升溫，找不到別的方式來與之匹配，只剩下同居了。分手時，他告訴冬穎，因這筆款急用，要每天到她的公司，一直到辦完為止。

于是，洪生幾乎是每天上班時間便按時到信托公司，午間都是應冬穎要求去她家吃飯，一次，洪生問：“你的那位怎么還不讓見一見，金屋藏夫啊!”“他去俄羅斯了，要一個多月后才回來。”冬穎笑著說，“所以你盡可放心地來。”“錯了，為避嫌，此刻我正應該不來。”洪生笑著說。

又一天快下班時，外面下起了大雨，冬穎來到信貸科找到洪生，讓他先去家里避避雨。

冬穎又是炒菜、又是做飯，進屋就忙了起來。她做了滿滿一桌子菜，又拿出了家里最好的酒，要與洪生痛痛快快喝一次。洪生知道她有些“量”，但因她的“那個他”不在家，便推辭再三，無奈盛情難卻，只好“客隨主便”了。兩人吃著，喝著。酒桌上往往都是女的貪杯，男的十有八九過量。果然，洪生喝多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下的，以及躺在了什么地方。半夜醒來，他模模糊糊發覺與冬穎赤身裸體在一起，他感到萬分驚恐，而冬穎卻緊緊地擁抱著他，嘴里還說：“這一切本應該是你的，我欠你的現在還你。我們倆才是般配的一對……”事情往往就是這么巧合。順子說好一個半月后回來，但生意上臨時急用一筆款，銀行要求法人親自來，他便星夜兼程地趕了回來。

眼前的情景令他大吃一驚!冬穎和洪生也從睡夢中驚醒。順子大怒，他從來沒有發這么大的火，他一把揪住冬穎的頭發，左右開弓打起耳光，邊打邊喊：“我花錢給你買房子，你卻背著我養漢子！我讓你養，我讓你養!”洪生這才知道，這位就是冬穎的“他”。他頓時感到無地自容。他看到冬穎被打的情景，忙大聲說：“都是我的錯，你打我吧!”這更激起了順子的火氣。順子一把揪住洪生的頭發，用力地向墻上撞，臉撞破了，鼻子破了，血染在了墻上。洪生卻一聲不吱，他知道自己“罪有應得”。也許是酒勁發作，也許是打紅了眼，順子的手碰到了自己的衣服兜上，他竟隨手掏出了出差時總是帶在身上的一把彈簧水果刀，并彈出刀身。那邊冬穎發現連忙喊：“刺不得!刺不得呀!”她邊喊邊撲了過來。然而，一切都晚了，順子一刀刺進了洪生左側胸部，洪生只叫了一聲：“我對不起你!”便倒在了地上，頓時血流一片。

順子清醒了。冬穎也停止了哭叫，并急忙穿上了衣服。他們扶著洪生，來到街上，叫住一輛出租車，直奔省醫院。然而，一切都遲了，雖然是一把水果刀，但因一刀刺在了心臟上，洪生已經停止了呼吸。

順子拿著水果刀，一聲不吱地走出去投案自首。

哈爾濱市中級人民法院以故意殺人罪判處王利順無期徒刑。

洪生的媽媽聞訊哭得死去活來，并幾次昏厥。冬穎曾自殺過，被父母發現，送到醫院搶救過來了。她向父母說，我不死了，一切都是因我而引起的，我欠的債還沒還哪!這年末，冬穎向單位辭了職。她在哈爾濱市消失了。至今沒有任何人知道她的確切去處。

一年來，順子和洪生的家經常收到署名“鮑英”的匯款。他們都曾按匯款單上的地址去過信，均被以“查無此人”退回。但他們都相信，這款肯定是冬穎匯的。她在以一種自己認準的方式償還根本無法還清的“債”，也許這樣做能減輕些她內心的懊悔和自責。